文在天地,本自然也。日月之运行,山海之奠丽,天地之文,非有心也,但气化之所充周焉耳。及其在人也,观天文以察时变,而以吾之心究天地之心,即以吾之笔穷万物之状,而波折起伏,潆洄盘旋,文极其变,而适如天然之有是文者,斯天下之至文妙文也。故文之佳者,浩气辅之而行,地之灵者,文思偕之而出;盖有交相成者焉。
余家笠山,少余六岁,而镶异奇伟之气,自其总角时已然矣。未弱冠,即游庠,试辄列前茅。读书偶暇,或解衣磅礴,学技击舞剑之术,其英资之飒爽,豪情之雄迈,诚有勃然其不可遏者。然娴诗律,爱吟咏,有香山、东野之趣焉。既而筮仕闽省,调任台阳,历摄县篆,所治有循声。间执笔学为古文,澹宕容与,有纡徐为妍之致。至于兴会淋漓,精神满腹,流转生动,则又昌黎所云卓荦为杰者也。呜呼!笠山有文如是,是岂独为吾家亢宗望,即梓而问诸世,其亦将有同好也。
夫石钟有山,遇〈髟上再下〉苏而始得其真;褒禅有洞,得半山而始探其幽。若台阳孤悬海外,远隔重洋,周穆马迹未尝至,东山屐齿未之经,不意得笠山笔记,如置我于海屿沙岛之中,而一一观其态状也。是记一出,又不仅置我于沙屿海岛之中,而一一睹其态状也。台阳以笠山传乎?笠山以台阳传乎?余不佞,姑俟后之鉴者。
嘉庆辛未花朝前二日,愚兄中策识于平陵县署之若舫斋。
作宦曾游大海涛,年逾周甲气仍豪。霜寒荒岛身擒贼,月黑楼船夜带刀。征战不烦宵旰虑,勋名早荷圣恩褒。先生事业功成后,垂老归来脱锦袍。
全台风景记分明,往事高谈四座惊。破敌宛然成老将,论文依旧是书生。寒云落日还家梦,白发丹诚报国情。悔不从军同借箸,让君沧海着威名。
(丹徒唐培士花城)
要从沧海涉风波,才算人间阅历多。剿寇奇功同大树,论文雄辩等长河。台阳德政苍生福,山左清名白雪歌。一自归来无个事,行踪到处寄吟哦。
(丹徒包礼云农)
海外归来解战袍,南游到处任逍遥。临风快读琳琅句,棠荫争传德政高。
(丹徒刘辉春谷)
海色天风路渺茫,蛮云犵鸟自成乡。从今不读舆图记,一管生花写大荒。
蛋雨闽风四十秋,潜蛟宫室蜃中楼。知君碧眼过犀烛,不学词人记十洲。
(武进管绳莱孝逸)
尺幅居然现巨观,台阳随处助文澜。名言妙理真经济,莫作齐谐志异看。
四十年来说宦游,奇情异彩任探搜。眉山风骨庐陵韵,尽在先生笔底收。
溟海苍茫几度经,六旬犹未鬓星星。平生多少惊心事,说与常人不敢听。
匆匆相见恨偏迟,同是征帆小驻时。我滥齐竽惭八载,欲从模范证工师。
(桃源袁洁玉堂)
鳀壑横云蛋海烟,双门高削护沙田。乘风少壮功名事,曾在扶桑万里天。
(丹徒钱之鼎鹤山)
恨幼孤失学,砚食四方,黔南、楚北、西蜀、东吴,问我芒鞋,俱曾踏过。
奈笔头疏懒,所历山川,尽如过客。兹于辛未宦游濑水,晤笠山先生,把臂谈诗,成匝月欢。蒙示台阳笔记,皆经世婆心,不特吟风弄月而已。然紬绎篇章,全台在目,离奇兀突,令我消魂。爰缀数言,徒增续貂之耻。
胸中无万卷,下笔涂来俗未免。足底不千里,眼界难宽井蛙耻。此中至意知者谁,游子壮夫为能为。昨见东鲁笠山先生之所作,镶奇瑰异复磅礴。山水人物一卷装,惊心炫目说台阳。媿我饥驱三十年,竟无尺幅描云烟。今作稗官催军船,篷牕诵读、恍如海外雄观来眼前。
用陶韵又成一首
一见即心契,关心只在诗。我却寡所谐,惟君独任之。台阳十四策,海外写雄思。雄思何所寄?经济趁清时。天地逆旅耳,此编传在兹。鸡林走商贾,声价不人欺。
(姑熟胡泉者岛)
地准三万六千余里之程途,耳目未遍心模糊。琅环石室有丹符,阐微泄秘如画图。典坟未考肠已枯,一得台阳笔记如获珠。反复玩索,胜览陆公之书厨。火山、玉山等方壶,嵚奇光怪造化炉。芳园、浊水景气殊,艳冶离奇超寰区。石礁铁沙多忧虞。澎湖灿烂撑珊瑚。番钱妙巧夸锱铢。鸦片名烟法当诛。蛤仔烂地称膏腴。琉球使过船吹竽。八尺门鲤五色驱。金包穴吐硫磺酥。漳泉粤庄为德隅,义民叠出看于于。吁嗟兮长吁!观此一卷无多犹截蒲,胡以奇山异水能横铺?风土人物随心摹,经济中藏名言俱。斯编作者问谁乎?东鲁昔任东宁之老儒。
(于湖胡森)
捧读台阳记,欣然具大观。草花香最古,山水象难刊。经济胸中透,纷华眼界宽。世情兼治策,敢作异书看。
(姑溪胡士勋铭斋)
奇事奇文非浪传,乌头马角亦茫然。须知六合八荒外,泽谱山经载未全。
宦海行踪信不虚,烟波淼淼竟何如。香山诗句临川笔,尽在台阳一卷书。
(同邑王骥槐庄)
卿云现海捧轮红,金船献寿波不鸿。君家东海我南海,天风海水论心胸。君昔携琴闽海上,弦歌雅化时无两。台阳深入靖鲸鲵,共咤文坛出飞将。运尔烹鲜手,助彼屠鳌刀。报最循良卅六年,岛屿形胜悉推测。鬼蜮射影蚊浮尘,笔光四照无遁形。鵙莺粟布地金易土,丹炉炼永铅成银。硫磺花、珊瑚树,鲛宫龙窟乘云雾。阴火潜燃玉水流,探奇更补木华赋。赤文绿字满瑶编,健笔勘破西南天。直以文章为经济,岂徒月露夸连篇?
年未及悬车,慨焉思投帻。纫兰不数河阳花,归舟惟戴欝林石。为访名胜游三吴,青天万里来吾徒。高山流水知音少,安得与君共范模。入座雄谈挥玉麈,海月东升夜方午。敢将秃笔为题词,附名我亦传千古。
(嘉兴朱锦华尚斋)
卅载台阳记,千秋吏治关。运筹经口岸,持论抵眉山。壮志凌烟上,儒臣赋槊间。去思碑并读,应望使车还。
(慈水叶芬诵清)
闽峤儒官四十年,台阳风土一编传。都关国计民生事,莫拟虞衡志异篇。
书生敢上防边策,草莽难忘靖海功。读罢奇文空眼界,鹭门关键在胸中。
(桐山姚长煦浣江)
全台论
山川之形势,人事之规画,有极安而极危、似密而实疏者,台湾是已。
夫台湾一郡、四县,负山面水,外有口岸之险,内有甲兵之设,说者谓「盘石之安,金汤之固,不是过也」。余曰:「不然」。
夫水以载舟,水到之处,即舟到之处。水有浅深,舟有大小,不能限也。或曰:「水之下有暗礁焉(石藏水底,锋利无比,名曰暗礁),有铁板沙焉(沙色如墨,性坚如铁,名曰铁板沙),无论艨艟快艇,触之即碎而无复存者」。然此说也,可以吓商贾之所未经,而不能难土人之所习惯。沿海居民,捕鱼为业,当风浪怒涌之时,而谈笑自若。何者?习熟之使然也。若浅若深,了如指掌;而何有于沙石?故洋匪之出入,必藉土人以引之。蔡逆之来,木城之失,其明征欤(过巡道置木城三座于鹿耳门,蔡牵入而焚之)!
又或曰:「有口岸在,设重兵以守之,严其防而御之,则有备无患」。余曰:「诚是也。然其患即伏于此,而莫之觉也矣」。
夫以弹丸之区,而兵有一万四千有奇,设总兵一、副将三,其下参游都阃以及守备千把等员,因其地之远近险易,而定其兵数之多寡,绵亘千里,棋布星罗,至周且备。而不知兵聚则厚,分则单。郡垣为全台重地,设兵三千。澎湖咽喉,设兵二千。安平、八里坌、鹿仔港皆口岸要隘,或一千、或八百、五百不等。其余分驻于沿山近海之小口,由南凤山、琅〈王乔〉,以至淡北之鸡笼,塘铺、卡房,不可胜计;多三十名,少则二十名。然一遇有警,众寡不敌。或贼已抵岸,羽檄旁午,而调兵觅夫,动经累日。锣锅、帐房、火药、铅弹之类,约束装载,在在需时。欲火急星驰,作救援之兵,岂可得乎?
且承平日久,士卒多有懈心。恃兵弁之分驻,声势之连络,动则曰:「有某在,有某在」,略不经意焉。致病之由,实钟于此。
故曰,势不可恃也,谋不可恃也。盖有治人无治法,居安而思危焉,其庶几欤!
熟习情形,直是聚米为山,宛然在目。而结穴归于治人、治法,居安思危,胸中自有经纶在。(孟津阎柱峰)
患伏于莫觉,故兵可恃而不可恃。立论得思患豫防之旨,不独台湾宜尔。(松轩霍树清)浩气磅礴,层波叠浪,觉昌黎风味去今不远。(桐喈)
言皆切要。(兄涛)
规画已具。(许春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