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青门路接风,涧草自迎香。文投北斗城,此日侍臣将。
却说龚金定着丫鬟掌灯,前往马棚。腊梅,丹桂引路,相离马棚不远,腊梅怪叫火起。小姐连忙抬头观看,大怒道:“讨打的丫头,火在那里。”众丫头道:“刚才果然有火光,怎么一会子就熄了。”小姐闻言,低头自思:“红光出现,定是贵人无疑。”吩咐丫鬟:“快些引我进马棚。”梅香扭着头,满口抱怨道:“小姐敢是疯了,半夜三更,进马棚做甚么。快快的掌着灯。”进了马棚,只听得连声响亮,梅香着惊道:“怎么满天星斗,那里打雷?”小姐笑道:“不是打雷,到是马棚内有人打呼。”梅香道:“那里有这等大呼。”小姐道:“顺着呼声寻去。”梅香提灯,寻至马槽边,把灯只一照,吓得倒退数步。小姐道:“有甚么?”梅香忙答道:“不知何故,有个孩子在一槽里睡觉。”小姐道:“是谁家的孩子?”梅香道:“我家并无这个孩子,不知那里来的。”小姐道:“你们与我悄然,待我来看看。”小姐来到槽边,梅香把灯笼高高举起,照得明亮,小姐将殿下仔细端详,好一个福相孩子,齐整不过。小主在马槽里,翻身猛然睡醒,睁开双眼,看见灯火辉煌,四五个女子同在。吓得胆战心惊,一转身爬起来,坐在槽里,只是发呆。小姐开言道:“你不必害怕,可将始末情由,实在说出来,还有商量。
若是隐藏,将你送到当官,性命难保。”小主闻言,吓得魂惊千里,眼流珠泪,口称:“姐姐在上,我本龙生凤养,不是民间之子。祖居东齐临淄,春王是我祖,闵王是我父,我是孤存东宫太子。只因父王宠信奸妃,将我国母送在绞连宫绞死,又在御花园将我陷害。感得南郡王神风相救,故此逃生在外,已经五载,受尽万苦千辛。今日误入府中,乞为覆庇,感德不浅。”小姐闻言,双膝跪下,尊一声:“千岁,臣女龚金定肉眼凡胎,不知千岁驾到,伏乞宽恕慢君之罪。”小主慌忙眺出马槽,一仰手扶起来道;“姐姐,不知者不为罪。”小姐谢恩起来,吩咐梅香引路,请千岁驾到香闺。小主扶定小姐,携手相搀,往后堂而来。四个丫鬟暗笑:“我家小姐着了鬼迷,不知那里来的一个小孩,认做千岁,也不害羞,把他招进香房,不知干甚么勾当。”
不言丫鬟暗笑,再说小主来至房中,只见屏开孔雀,鼎列商彝,四壁图书,堆积两边,花卉排层。小主暗赞,好幽雅的香房,名符其实。小姐护殿下进内室,居中坐下,叩头参见。口尊:“千岁在上,民女接驾不周,罪该万死。”殿下笑道;“罪从何来,免礼平身。”
小姐俯伏在地,尊一声:“千岁王爷,民女虽然貌丑不堪,也是民女有福,幸得千岁驾到寒门。千岁日后回朝称尊,封民女在那一宫?”小主道:“我虽是一个皇子,现今不得帝,在外走国,我有帝王之分,你就来我与你封宫。”小姐叩头道:“千岁明见万里,虽然目下是个潜龙,到底是龙子龙孙,江山有份,他日南面称尊,那时就有三千粉黛,八百娇娥,那时可还记得龚金定这般情由。今日预讨封号。正所谓闲时讨官急时用,久后方不更改。”小主道:“姐姐请起,我若有日为君,封你为昭阳正院,同掌山河。”小姐叩头谢恩。
四个丫鬟在旁伺候,见小姐讨了封,众人暗暗商量:我们从小伏侍小姐一场,今日小姐封了正宫,何不顺便也讨他一宫,做个偏妃也是好的。商量已定,先是玉兰、荷花两个丫鬟,双膝跪倒,尊一声:“千岁在上,奴婢们胆大,也求千岁大小封个宫院。”小主见两个丫环讨封,就问:“你两个叫甚么名字?”“奴婢叫五兰,他是荷花。”千岁看玉兰生得面如傅粉,齿白唇红,那荷花胜似桃花,眼如秋水,年纪不过十二三岁。小主开言道:“你二人起来,我若南面为君,封玉兰为东宫偏妃,荷花为西宫偏妃,与昭阳同享荣华富贵。”玉兰荷花叩谢,蜡梅、丹桂都来讨封,小主封丹桂为贵妃,丹桂叩头谢恩,起来站在一边。单剩下腊梅跪在地下。小主看见这丫头,生得浓眉大眼,黄发蓬松,一双大脚,四扇板牙,心中暗想:“这般模样,也要讨封,好不害羞。”那腊梅跪在地下,只是叩头道:“奴婢虽然貌丑,好歹也要求千岁封一封。”小主暗笑:“你这副嘴脸,封在那一块才好?也罢,我且混他一混。”
开言说道:“你叫是甚名字?”“奴婢就是腊梅。”小主道:“我就封你在昭阳扫地官。”腊梅叩头起来,小姐见殿下封官已毕,尊一声“千岁可曾用膳否?”小主道:“实不相瞒,早上得了一口饭,直到如今未见米粒。”小姐吩咐丫鬟,快去备办洒筵,与千岁享用。这且不提。
且说龚员外酒醉,直睡至鸡鸣方醒,伸伸腰,
“好睡呀。”浑身衣服末除,一脚把安人蹬醒。安人道:“员外今日好醉,怎么衣服也不脱,直睡到这时候才醒?”员外道:“我醉了事小,却误了一件大事。因昨晚散席,经过街坊,带了一个小孩子回来,安人可曾见么?”安人道:“我未曾见。”员外道:“绝好一个孩子,我叫他坐在门外等着,不知他如今在不在了?”安人道:“半夜三更,知道那里去了。”员外吩咐一个老梅香:“你出去开大门看看,若是这孩子还在,可领他进来。”老梅香领命,携着灯笼往外而去,不多时转来回话:“员外安人在上,大门外并无孩子,到是姑娘房中有一个。”
安人大喝道:“好贱人,满口胡言,姑娘房中有个甚么?”老丫鬟道:“安人息怒,奴婢方才听见姑娘房中热闹不过,在门缝里窥看,只见房中灯烛辉煌,小姐陪着一个孩子坐在床上叙谈讲话,众丫鬟在那里做菜呢。”安人闻言大怒,对员外道:“你这老头儿,酒醉糊涂,把孩子带来家中,惹是招非。如今跑去女儿房中,男女混杂,成何体统。
都是你这个老糊涂做得好事,倘被外人谈论,清浊难分,你我怎么见得人。”员外听罢,痴呆半晌,方对安人道:“此事未知真假,何不叫女儿唤来问个明白再作主意。”安人道:“也罢。”吩咐老梅香;“且把玉兰、荷花这两个丫头叫来审问一番,便知分晓。”老梅香领命,去了多时,把丫头带到内室。员外一见大怒道:“好贱婢,终日陪伴小姐,干得好事。你只实说,房中那个是甚么人?”安人道:“臭丫头,若不依真实说活,都要打死。”玉兰、荷花吓得抖衣而战,口称:“员外安人不必动怒,此事与奴婢无干,只因小姐昨晚三更得了一梦,梦见神圣来到香房,报称有真命帝王现在我家,今在马棚之内。小姐醒来,半信半疑,就叫掌灯,领奴婢等前往观看,果见红光罩体,鼻息如雷,小姐盘问来由,方知是春王之孙,闵王之子,乃是当今守阙殿下,却被奸妃所害,逃出在外,虽然日下是个潜龙,日后应为帝王,故此小姐请到房甲,蒙殿下圣恩,预封为昭阳正院,奴婢等亦得了东西二宫。员外安人将来就是皇亲国戚了。”两老闻言喜悦,员外对安人道:“王驾降临,就该迎接,如今你我不可迟延,快些前去见驾。”遂命丫鬟,先行通报。两老急急忙忙来到香房,见了小主,双膝跪下,口尊:“千岁,小老儿肉眼无珠,不知千岁驾临,多有冒犯,恳乞赦免小老之罪。”小主道:“此二位是何人?”金定跪下道;“是民女的父母。”小主道:“原来是国丈皇亲,不知者不罪,请起相见。”两老儿叩头谢恩,站将起来,旁边坐下。只见摆上肴馔,丫鬟执壶,小姐奉陪,十分恭敬,这且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