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夔府孤城落日斜,每依南斗望京华。听猿实下三声泪,奉使虚随八月槎。昼省香炉迟伏枕,山楼枌堞隐悲笳。请看石上藤萝月,已映洲前芦获花。
话说乐毅带领八员偏将,五百精兵,石秉跟随掠阵,放炮出营,齐撒征驹,到了莒州吊桥以前扎住,即命石秉当先讨战,点名要孙安出来答话。石秉领令向前,用手上枪望城楼一指,高声大喝;“城上的军校听真,今有燕邦昌国君兵马大元帅亲身到此,快叫你家主将出城受死,若要迟延,杀进城来,玉石俱焚,寸草也是不留。”门官听得,不敢怠慢,飞报帅府。孙安用手一挥,门官回归汛地,随即披挂,提枪上马,带领四员偏将,五百家丁,出离府门,来至西门,抬拴去锁,点炮放开城门,放下吊桥。孙安紧撒一辔,领众将撞过桥来。乐毅听得大炮连声,知道城内发兵。远望两杆白旗,分开左右,旗角下一匹白龙驹,坐着一员年少将官,尤如一片白云,就地滚来。后面跟着一班佐将,如狼似虎,十分威猛。乐毅刀尖一指,大声呼喝:“小辈慢来,本帅久等多时,通你名来。”孙安闻得招呼,观看乐毅,身躯雄伟,气概轩昂,堆着威风,绕着杀气。孙安着罢,躬身招呼道:“来者莫非是叔父乐元帅么?”乐毅道:“你是何人,冒认本帅为叔父。本帅与你从无半面,不知那来里来的亲?”孙安抱枪陪笑,马上躬身,口称:“叔父在上,侄儿不是别人,是南郡王爷的后辈。”
乐毅道:“住口,南郡王并无子女,何来的后辈,你莫非是冒名而来,希图本帅饶你不死么?”孙安道;“实不相瞒,我乃南郡王的义子,名唤孙安,早知叔父前来,侄儿应当远接。接待不周,今在马前请罪。”
乐毅道:“原来你是孙膑妁义子,在此镇守,城内还有何人?”孙安道;“侄儿举家良贱,并母亲贵人,俱在帅府。”乐毅道:“莫非是苏琼美么?”孙安道:“正是家母。”乐毅大笑道;“你既认我为叔,我有良言奉告,你不过是孙膑的义子,非是天伦之恩,即今快快回去,将城池归降。并擒苏琼美交我带回大营。二事允从,我当表奏燕君,自然封你官职,叔侄同朝,何等冠冕,不知你意下如何?”孙安闻言大怒,叫一声:“叔父,你无知惫赖,言不人耳。岂不知琼美贵人,是南郡王之妻,是我之母,怎么叫我将母亲交给与你。你与吾父,有一拜之交,说出这样话来,真乃狗彘不如,若不看教侄之情,我就将你一刀两段。”乐毅听罢,一声怪叫:“嗟唷,好狗子,怎敢出言伤我,我和你甚么叔侄,你不提起孙膑便罢了,若提这刖夫,我和你有一天二地之恨,三江四海之仇。”孙安道:“仇从何来?”乐毅道:“话不说不明,木不钻不透,我把这个仇说与你听。你家刖夫,被闵王一把火烧去了,我才在山上下来,求逐功名,半路之间,遇着你家这刖夫,说起家长里短,就在招凤树下叙了年甲,结拜兄弟。那时我就问他到那邦去好,他就安着不良的心肠,捉弄本帅,叫我投齐,我就信了他的话,到了齐邦,却被那昏君责了四十棍。这不是刖夫干的事么,怎说无仇。”孙安听罢,怒气冲冲:“好反齐的乐毅,怎敢毁骂我的父母,气杀我也,你往那里走。”说毕,催马提抢,对准咽喉就一枪杀来,乐毅将刀架开,火速忙还,马撞人冲,经战三十余合,胜负不分。一个是家传刀法,无半点参差。一个是少年英雄,无一毫破绽。二人龙争虎斗,暂且按下不表。
且说琼美王妃,静坐香房,心惊肉跳,坐立不安,心中暗想:“我儿临阵,未知胜负如何,我何不往城上观战,才得放心。”想罢,吩咐备轿,带了丫环,八名虎贲军,三百随从,坐了四人大轿出了元戎府,来至西门城上下了轿,丫鬟跟随,家将护从,来至城楼,支起悬空板,挂了避箭牌,贵人从探口往下观看。只见燕营上上下下,整整齐齐,金鼓如雷,杀在一团,战在一处,难分胜负。不言苏贵人在城楼观战。
且说乐毅与孙安大战,难解难分,杀得乐毅汗流遍体,两膀酸麻。心中暗想,果然这小辈枪马纯熟,难讨他半点便宜。本欲用法宝伤他,奈他枪势来得紧急,不容小缓,焉有余暇施放神砂。乐毅正在马上沉吟,来免刀法略松,却被孙安使一个丹凤点头势,照着心窝刺来,乐毅将身一躲,却被枪尖把膀上连环锁子甲挑了一段。不觉心中大惊,那马退了数步,用刀架住了银枪,眼角斜瞟,见城上有一群妇女,便心生一计,大喝:“孙安且住,我看你是条好汉,怎么不知羞耻,却教粉面油头在城上掠阵。”孙安闻言,扭转虎颈,往城上一看。不提防乐毅双手举起雁翎刀,说时迟,那时快,照定孙安顶门,一刀砍来。只听得响亮一声,连肩带臂,把孙安劈于马下。那莒州数员偏将五百家丁,见主帅被害,各举兵刃,一拥齐来,将乐毅团团围住,死命夹攻。那乐毅举定钢刀,左冲右突。石秉一见,挥动大小兵将,冲到阵前,杀得莒州人马四分五落。
苏贵人在楼观看,见孙安坠马,不觉失了三魂,走去七魄。一跤裁倒,双泪交流,大骂乐毅匹夫,既与亚父结交,如何绝情断义,害我孩儿。这贼既然反面无情,谅这莒州难保。吩咐打轿回府,再作商议。乐毅督率燕兵,杀得莒州人马四散逃生。乐毅挥动大兵,一齐夺关,城无主将,并无拦阻。杀进莒州城中,不论军民,开刀乱斩。百姓逃亡,哭声震天。
那琼美贵人,回到帅府,在豹沙厅坐下,把泪痕止住,正要传家将守城,未曾调遣,听得有大炮连声,惊天震地,早有探事旗牌,忙进帅府通报:“乐毅攻破莒州,已离府门不远,贵人及早定夺。”王妃闻言,吓得面目更色,那些丫环家将闻得大兵进城,各逃性命,那里还顾得贵人,一个个即时西躲东逃,单剩下那王妃一人。那琼美贵人,心中一想,看此声势难以挽回,倘若被擒,有伤王爷体面,不如自尽,以全贞节。想定主意,转入香房,三尺红罗,悬梁自尽。乐毅杀进莒州,至帅府豹杀厅坐下,命石秉把狗子举家良贱拿来。石秉领令,带了五百军兵,进后房各处搜寻,共绑得男妇二十七口,推至府厅阶下,乐毅道:“怎么只有这几个人?”石秉道:“也有悬粱的,也有投井身亡的,止寻得二十七口,绑来缴令。”乐毅道:“怎么不见琼美狗贱妇?”石秉道:“有个女子,好似王妃打扮,自尽在房中,未知是否?”乐毅道:“引我去看来。”石秉连忙引路,弯弯曲曲,引至香房。举目观看,只见这女子天然美貌,身穿王服,虽然吊在粱上,却是面色如生。乐毅一见大怒,想起孙膑刖夫之仇:“你这狗贱,虽然自尽,我岂肯容你全尸。”吩咐石秉,将他放下来。石秉走至跟前,用剑一挥,红罗两段,咕咚一声把贵人的尸首跌落尘埃。乐毅迈步上前,用手指定王妃,叫一声“琼美,你是千金小姐,丞相之女,嫁了南郡王,荣华已极,富贵无双,那知数尽临危,这等结局。你亦不必怨恨于我,只怨你家刖夫行事不端,诓我投齐招辱,于今你虽自尽,我岂肯容你全尸。”越想越怒,一伸手把宝剑拔出,左手撩衣,右手举剑,尽力一挥,尸首两分。剑归鞘中,怒气未息,愤愤出离香房,回至豹沙厅坐下。传令把二十七口开刀处斩,府中资财犒赏三军,出榜安民,歇兵三日,按下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