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三年谪宦此栖迟,万古惟留楚客悲。秋草独寻人去后,寒林空见日斜时。汉王有道恩犹薄,湘水无情吊岂知。寂寂江山摇落处,怜君何事到天涯。
话说乐毅闻得姜豹威指名要战,心中大怒。即时披挂,带领八员偏将,五百精兵,着石秉军前掠阵。三声炮响,齐出营门。乐元帅一马当先,飞到阵前。姜豹威催马上前,用刀一指,高声大喝:“乐毅村夫慢来,我在此久等多时了。”乐毅一见豹威,大笑道:“杀不尽的丑贼,你本是败军之将,还敢来耀武扬威。听我良言,早早开关投顺,不失一官半职,保全你家室良贱,免得项下食刀。但若不从,打破高关,玉石俱焚,那时悔之晚矣。”姜帅闻言,微微冷笑道;“好村夫,休夸海口,慢发大言,本帅在此北门之外,摆下一坐小小的阵势,若是你打开,本帅下马归降。如若进了阵,闯不出来,要你目下顷生眼前。”乐毅闻言大笑道:“不是本帅夸口,我也曾在高山学习黄石公三略、吕望六韬,兵书战策,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有鬼神不测之机,无般不晓,那阵不知。谅你井底之蛙,所见者小,笼中之鸟,飞也不得高。既然摆下阵图,我岂有不识之理。
你且退兵,待我看来。”姜豹成闻言,转马到了阵前。乐毅催马,紧行数里。抬头观看,只见旗幡招展,烟雾腾腾,心中暗想;“这北门之外,一片荒郊,那里有什么阵势,不过是五方插五根认军旗,按青黄赤白黑,东西南北中四下埋伏些人马,诓将进去,四下伏兵齐起,将我困在垓心,首尾不能相顾,这就是阵了么?”想罢,哈哈大笑道:“好丑贼,料你这等阵图,只好哄别人,怎能哄得过我。此阵势纵有千百,吾何惧哉。”言罢,催马抡刀,杀冲过来。姜帅举刀相迎,战杀未上三合,回马往下败走。乐毅心中自思;“我若不赶,反被他人耻笑,如赶去,又怕误中牢笼。罢了,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这贼定是四下埋伏些人马。不入虎亢,焉得成功。”想罢,一拍马,高声大喝道:“你这丑贼,往那里走。”务要赶上擒拿,一催马追入阵来。看见一队军汉,张弓搭箭,手执火绳,乐毅想道:“料必是埋伏之兵,那个坑就是陷马坑,必然还有绊马索。”远望姜豹威还在前边走,“他走得,难道我就走不得,我顺着他马蹄跟着走,怕甚么绊马索陷人坑。”复又加鞭催马往前,闯进阵中。不言乐毅入了迷魂阵。
且说石秉观看元帅追赶齐将,并不见下落,就惊起来:“万一身入重地,为害不小。”把枪往后一招:“大小偏将,五百军兵,都随我进来,接济元帅要紧。”方要伸马,只听得大炮连天响亮,四下喊声如雷,旌旗蔽目,甲胄如林,一拥围裹上来。此时石秉被齐兵围困,他也顾不得元帅了。抖擞精神,指东杀西,指南杀北,收了败残人马,回营查点军兵,八员偏将死了一半,五百精兵剩了九十三骑。石秉闷闷不乐,命中军打听元帅消息,存亡下落,这话不讲。
说得是乐毅,催马追下,转眼之间不见了姜豹威。但见马前阴风阵阵,冷雾森森,黑风迷慢,难分路径。忙把征驹勒住,左右观看。耳朵中听得炮响连天,叫声不绝,心中暗想:“不好了,炮响定有埋伏之兵。”守候半刻,并无一人一骑上来。狐疑不定:“不知匹夫逃在何处?我在此无为,不如回营再作道理。”正想兜马转身,只见黑烟滚滚,四面八方都是火焰冲天,不能上前进退后,只得紧紧困在当心。不觉仰天长叹:“想我乐毅逞能,误中丑贼之计,必然死于此地矣。”正在悔恨之时,忽听得背后有人大笑,“好村夫,你也怎么怕死,悔也无益,难道你悔恨就不烧死了。”乐毅正然伤感,一闻此言,扭颈回头,看见豹威在马后耻笑于他,不觉心中发怒,窍内生烟:“呵唷,好丑贼,怎敢耻笑本帅。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料我此时不能出去,务要与你见个高下。”说罢,圈转阵前,抡刀追赶姜帅。见他一抖丝缰,拖刀败走。乐毅看见四面八方,都是烟火,正中间无火,是一块清凉之处,且避一避火也好。一催马赶将上来,到了中央戊己土,那姜帅倏忽又不见了。乐毅四面观看,只见当中有一座土台,台上竖一面皂旗。远观不审,近看分明。
催马来至台前,只见台上头悬一面篆字金牌,中间有“摄魂幡”三个大字,牌旁边有一行小字,上写着“乐毅到此,化作飞灰。”看罢言词,心中大怒,便欲提刀纵身劈牌。妖仙在台上看得明白,念动真言咒语,撤一把黑豆,打了一碗狗血下来,乐毅把头一低,说声:“不好。”一阵昏迷,栽于马下。觉得眼前发黑,腥风阵阵,忙睁虎目,看见一班美女,个个着绿穿红,齐整不过,手里拿着一把扇子,叫着自己的名字,回一声,搧一下,下面个个都露出白松松的两块肉,黑丛丛的一撮毛,红亮亮的一道线儿,消魂丧魄的一件东西。乐毅见了,遍体酥麻,浑身发软,却被众女人一拥,齐来缠到陷魂坑边。心迷意乱,七情无主,真魂就出了窍。飞天魍魉看见,把两胁下肉翅腾开,身上黑毛乱乍,张开血盆大口,钢牙利爪,一双怪眼比铜铃还大,竟奔乐毅。乐毅一看,吓得三魂飘荡,站立不住,咕咚跌下陷魂坑,昏迷在地,被这怪物赶上去,把真魂抓住,打在胭脂阵中。三日之后,就要化为轻灰而散,这且不提。
且说乐蓝山四明洞真人黄伯阳老祖,在洞中打坐,正唪黄庭经,偶然一阵心血来潮,就把经本合上,瞑目定神自思:“我出家人万虑皆空,一尘不染,为何忽然心血来潮,六神不定?必有缘故。”连忙袖占一课,早知其情,心中嗟叹,原来乐毅困在胭脂阵中。师徒一场,焉能见死不救。吩咐童儿:“快请二爷。”童儿领命,就将黄叔阳请上三清殿,见了老祖,挨次坐下。叔阳问道:“不知兄长呼唤,有何见谕?”伯阳道:“贤弟有所不知,只因乐毅兵伐东齐,在邹平关大战,却被玉面真人困在胭脂阵,三日之后,性命难保。我念师徒之情,岂忍见死不救。贤弟即宜下山,代我一行如何?”黄叔阳站将起来,说道:“兄长放心,既然师侄有难,愚弟下山走走。”伯阳道:“他那阵有个陷魂坑,坑里头有个聚魂瓶,瓶里装着乐毅的真魂,我与你一件法宝,带进阵去,打破妖瓶,方救得这孽障真魂入窍。再与你炼魂丹一粒,与孽障吃了,精神复旧,不损元阳。”说毕,将法宝与仙丹取出,交与叔阳收下。叔阳告辞起身,入后洞带了随身法宝,转上三清殿,拜别兄长,出了洞门。持杖跨鹿,一缕金光先起在空中。云行迅速,已到了邹平关南门之外,推云散雾,落将下来,步至燕营,令军校传报:“就说乐蓝山四明洞黄叔阳到此。”军校闻言,飞报中军。石秉闻知,喜从天降:“原来二祖师到了。”吩咐大开营门,同着一班战将迎接出来。石秉当先,抢行几步,到老祖跟前双膝跪倒:“徒孙接驾来迟,在此请罪。”老祖把仙腕一摆,说声起来。石秉同众将叩头,站将起来。
老道下了梅花鹿,来至中军大帐,秉正坐下。石秉同众将参见已毕,侍立两旁。老祖开言道:“乐毅进阵几时了?”石秉道:“昨日午时进阵,至今午时准了一日了,不知师傅下落存亡。”老祖道:“你这孽障在睡梦里,还不知道你师父的下落,我说与你知道罢。你师父已困在胭脂阵中,三魂无主,七魄悠悠,命在顷刻了。”石秉道:“这胭脂阵有多少人马,困得我师父魄散魂飞。”老祖笑道:“你不知道这胭脂阵利害。此阵并无兵马,止用数名美女眼睛,光手持青丝,无论英雄好汉,入他阵中,不知不觉被他勾魂摄魄,自然真魂出窍,遂落迷魂坑中。过了三日,性命难保。”石秉闻言,叩头痛哭:“恳乞老祖搭救徒孙的师父一命。”
叔阳道;“起来,不必悲伤,虽然你师父失陷在阵中,还未曾损躯,还好解救。如今是第二日了,还亏我来得快,你去营外正东向南之处,搭一座法台,台高二丈六尺,按周天之数,宽二丈四尺,按二十四气,台上按东南西北竖一面杏黄旗,旗脚下摆设香案,预备白芨、朱砂、新笔、黄纸伺候。外用水缸四支,安放四门,旗下缸内满贮清水,插柳枝一根,待三更天行事,你可点齐大小偏将,各领精兵一千,听雷响为号,只见阵内八方烟灭火消,各按方向杀进阵中接应。你可带领雄兵三千,只取他中央戊己土。那法台前有陷魂坑,坑里头有你师父的肉体,恐妖仙着急下了毒手,你可用心在意,抢出阵来,不可违误。”石秉答应,谨遵法旨,退将下去。吩咐旗牌筑台预备,镇物伺候,分派正副偏将大小将官,各领精兵,前往阵前左右埋伏,只等五更行事。石秉调遣已毕,复至中军缴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