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语冰一下子抬起头来。
  晨光照在青年的肩膀上,逆光下有些看不清脸,跑的急,鬓角的头发都被汗水浸湿了,这会儿喘着气看着客厅里面的人,“语冰,你哪儿受伤了?”
  他疾步走过来,眼里满是慌张。
  得知邵语冰和楚小慢两个人为了来见他被黑车司机载走下落不明的时候,那一瞬间他几乎疯了,骑着摩托车在山路上找了一夜,刚刚接到母亲电话的第一时间他就赶回来了。
  见到秦漠,邵语冰的眼圈有些发红,受伤的胳膊往后藏了藏,“我没事。”
  “我看看,”秦漠扶着她的胳膊,将她手拉出来的动作很轻,看到伤口包扎的绷带之后,皱眉道,“这谁给你包扎的,这么紧血液怎么流通?你先别动我去拿药箱”
  见两个人感情极好,秦娜神色复杂,“慢慢,不是困了么,我先带你去卧室,你洗洗先睡个觉。”
  楚小慢这会儿眼皮子都快睁不开了,再大再劲爆的消息也听不进去,浑浑噩噩的点了点头,被秦娜拉着进了卧室。
  客厅里面就剩下秦漠和邵语冰两个人。
  重新包扎好手臂后,秦漠的眼里是止不住的心疼,“你的手是拉大提琴的手,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受伤呢,伤到骨头了吗?下午我带你去市区拍个片子。”
  “我都知道了。”
  身侧传来邵语冰的声音,有些沉闷。
  秦漠神色一怔,抬起头。
  “就算是你现在检查出来得了白血病我也不觉得这是你该离开的理由,何况你的病早就治好了。”
  听到这话,秦漠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犹豫道,“这是我妈跟你说的么?”
  “嗯。”
  想到事情的原委,秦漠神色复杂。
  邵语冰问,“怎么了?不是这样么?”
  “是,”他忙点了一下头,心里面那份‘不幸中的万幸’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思索再三还是决定不告诉她了。
  往事不堪,总不能为了他们这些小辈的事情再撕扯亲人的伤疤,何况眼下也还算是有个可以解释的借口,将错就错吧。
  “对不起,没跟你说一声就离开燕京是我不好。”
  “……”
  秦漠轻轻地关上卧室门,出来后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连日来大起大落的心情让他有些疲惫,可细想来这些疲惫都是值得的,只会让他更加珍惜这段感情。
  “漠漠,对不起。”对面传来母亲的声音。
  秦漠忙说,“妈,您干嘛跟我说这个?”
  “没告诉你你的身世,差点闹出大事来,追根究底是因为我,所以很抱歉。”
  “这不怪您啊,您把我当亲生儿子养这么大,是我该感谢您的。”
  秦娜摇摇头,叹了口气,“十五年前地震那次,我真的害怕你就那么没了,那个时候我才第一次后悔自己做这样的事情,默默的命是命,你的命也是命,我当初怎么想的起来做这种事的?”
  二十多年前,她带着刚治好白血病的儿子秦默回到凉山,尽管白血病治好了,但身体一直羸弱,而且医生也说了需要五年的时间才能确定不再复发。
  那几年里,秦默几乎是三天一大病,五天一小病的,很让人操心,到三岁了还跟个小猫似得瘦弱,周围的人都说这孩子怕是养不大。
  后来一场高烧,秦默一病不起,医生都说没救了,她病急乱投医,跑到去山上寺庙祈福,求了一卦,庙里的方丈说这秦默生来是替父还债的,没有红尘命,留在身边养不大,最好是送到方外之地皈依。
  凉山地处偏远,自己的来历没人知道,方丈却句句都命中,想到邵亦泽做过的那些事情,她如坠深渊,死马当活马医把儿子送到了庙里,结果两天后的一个晚上,秦默就退烧苏醒过来。
  后来秦漠在庙里住了半年,身体竟一点点养的好了起来,经过这件事之后,她才开始相信世界上有些事情就是解释不通,冥冥之中自由注定。
  庙里的方丈说,秦默被送到庙里皈依只是第一步,要想真的解了他身上的债,就要找个八字硬的孩子替他,她这才从庙里那些孤儿当中收养了一个,换了两个孩子的身份。
  方丈说,换了名字,换了身份,成年之前亲生母子不能见面,否则要有大祸临头,她起初还应着,但秦默十岁生日的那天,她实在是忍不住,带着长寿面跑到了山上。
  “都过去那么久了,你在我身边也一直都是生活的很好,庙里也传来消息说默默身体很好,方丈亲自教他读书写字,我以为一切都好起来了,可谁知道我刚去看了他,下山的时候,凉山就地震了。”
  说到这件事,秦娜眼圈都红了,“你那么小,被埋在屋子下面,后来被救出来昏迷不醒,就跟默默小时候一样,我为什么非要不听方丈的话,跑到山上去见默默一面,大祸临头,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什么是大祸临头。”
  见母亲自责不已,秦漠俯身握住了她的手,“妈,那都是迷信,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秦娜摇摇头,眼里依然是止不住的悔意,“也是因为这个事情,我去山上找方丈想办法,这才给你改了名字。”
  她受不了良心的谴责,不管是不是封建迷信,十五年前那场地震之后,她就不想再让这个无辜的孩子代替自己的儿子平白承受灾祸了。
  他是秦漠,不是秦默,但也是自己的儿子,她会好好把他养大,弥补先前那几年里自己的自私给他的人生造成的伤害。
  人年纪大了,又是苦难里走出来的,难免需要一些信念,不管是求神拜佛还是怎么样,信仰五对错。
  秦漠自小跟着母亲耳濡目染,是佛教的信徒,每年过年过节都要去庙里祈福祷告,尽管他内心却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但还是愿意配合母亲,起码这是她生活的寄托,起码相信佛,能让她安心的相信在山上的默默能平安健康。
  “妈,别自责,我只相信我感受到的,不管是因为什么我成了您的儿子,这二十几年,您对我真的很好,而且也是因为您,我才能遇到语冰这么好的女孩子。”
  手背上传来的暖意,让秦娜一点点从回忆中抽离。
  望着眼前已然长大成人的养子,秦娜鼻子发酸,抽出一只手轻轻地拍着秦漠的手背,“语冰是个聪明孩子,如果将来瞒不住就如实跟她说那些事情,不用怕伤了我的面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