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欲
多欲者必放于利,放于利必重贿。贿聚于公则国敝,聚于私则家危。长国家者,轻财贿而嗜令名,斯欲而不贪矣。
饮食男女,节之以礼;耳目娱适,授之以度;谋虑经营,范之于道。以率其下,而民从之。
公孙侨之相郑也,桃李之垂者莫之援,锥刀之遗者莫之举,几于赏之而弗窃焉。
秦人观宝,楚国莅以群贤。
梁惠玮珠,齐威称其千里。诚审所欲也。
故牧民者,秉义黜利,廉俭是先。廉则绝私,俭则寡慕。
伯武询绢,隐之酌泉,裴潜挂床,孔奂却被。
皆确乎不拔,以道化人民,惬所愿而无竞心。窒己之欲,以能窒人之欲。其利溥矣。
徇利之大,厚颜斯甚。割剥萌庶,雠敛货财。见金而不见人,知得而不知丧。欲盈恶稔,而颠陨随之。故《传》曰:“象有齿,以焚其身,贿也。”
履谦
登山者,处已高矣,左右视,尚高于己,非他山尽高,目则然也。立身者,行已贤矣,左右视,尚贤于己,非他人尽贤,心则然也。君子卑以自牧,正内惬其心尔。
虑存正己,色不矜人。智而能愚,勇而能怯。位高而意下,禄厚而志约。功懋承之以畏,德盛持之以恭。保善于已成,防患于未发,怀自盈之惧,耻过实之声,见君子之心焉。
故礼,觞酒豆肉,让而受恶,则民不犯齿;衽席之上,让而坐下,则民不犯贵;善称人,过称己,则民不争;善称尊;过称已,则民忠孝。谦之为益,弘矣哉!
江海之为百谷王者,以其能下。《易》曰:“劳谦君子,万民服也。”汉光武、魏孝文有之。
克、叔痤战胜而让功,孔霸、伊香恩加而辞位。樊宏魂惭于食邑,无忌心怵于要枢。其亦知所履乎?
王浑表奏,何如廉颇之负荆。
至于僧达焚床,子显挥扇,皆以最缺虚容,致贻嫌咎。傲不可长,信夫!
谨言
精喻者不待言,不获已而有言,荣辱分矣。居室之词,应乎千里,机事不密,至于害成。君子所以慎密而弗出也。口之溺人也,甚于渊。故言必稽其所终,听必原其所始,岂特金人之慎哉!
宋景动天,汉文怀远,虎胜敌,千秋悟君,善言之效也。
深而弗露者,仲尼以不应为答,周公以不闻为纳。
匿而反彰者,东郭观形于臂举,卫姬望色于高足。
故口有不言之谋,耳有无声之听。其不可忽如此,矧颊舌之间乎?
宋使之报寇,避害而趋利。
澄子之援衣,睹形而忘实。惠子之却炬,交浅而谈深:言乃为天下病。
杨恽、何绥,祸成于简傲;京房、张宿,获戾于漏泄。
始知安世佯惊,鲁恭潜益,陆元方缄封之匣,李德裕精思之亭,咸慎厥枢机,可为楷模矣。
慎行
进德修业,淑身以接物者,其唯行欤?一念肆而庶事乖,一刻忽而终身悔。甚哉不可以不慎也。君子不患人之非己也,不为可非之行而已。遵道而行,待时而动,斯行无不宜。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斯行无所疑。慎也者,行之所以成始而成终也。《诗》曰:“小心翼翼,古训是式。”
夫行起于几微,而动乎天地。吉凶以之生,故修政而桑枯,录冤而雨澍。受脉失敬,执玉乖容。
貌之不恭,遂为身咎。况恃势以自专,估权而虐物。贻讥贾祸,其不幸乎?
慎行者执虚如执盈。入虚如有人,蘧伯玉有之。河间、东平藩屏之令器,曹参、孔明辅弼之硕德,亦其伦也。
夫狂者走,逐者亦走;惧者颤,寒者亦颤,乃同形而异实。
廉者贫,贫者未必廉;忠者死,死者未必皆忠,乃同事而异情。观行者,审诸。
爱物
天地诉台,煦妪覆育,而滋万物。故君子之用物也,有不可废之礼,而有不忍尽之心。鸟兽之肉,足登于俎。皮骨毛羽,足供于器。物具而罔有过求,爱已行乎其中矣。
孳尾纪于尧书,攸居着乎《禹贡》。商开三面之网,周怜屋上之乌,抑仁政之施乎?
竭泽而鱼,非不得鱼,而明年无鱼;焚林而猎,非不得兽,而明年无兽。制之以节,斯民用弗穷。《诗》:诸侯无故不杀牛,大夫无故不杀羊,士无故不杀犬豕。犬马虽微,犹施帷盖,讵有暴殄之失哉!
齐矜觳觫,宋避蝼蚁,仁之端也。单父令夜得之鱼,中牟驯将雏之雉,可以观治焉。萧宏食品充盈,朱异珍羞腐败,识者所讥。
若梁武帝之面为牺牲,则爱物而废礼,异乎夫子之存饩羊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