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荣被逼得没有办法,就赔了不是,又给秦钟磕了头,才算过了关。他回到家里,回想起来觉得憋气,就自言自语:“秦钟不过是贾蓉的小舅子,又不是贾家的子孙,和我一样都来借读的。再说,他耍流氓被我抓住,把事情闹大我怕什么?”
他妈听见他嘟嘟囔囔地说这些事,教训了他一顿:“你争这口气有什么用?你姑妈千方百计地在荣国府琏二奶奶面前求情,你才能到免费学校读书。在学校里,茶、饭都不要钱,给家里省多少钱!不在那里上学,你认识什么薛大爷?薛大爷这二年帮了咱们有七八十两银子。你给我好好呆着!”金荣也就是发发牢骚,在人家屋檐下能有什么办法呢?他老老实实地睡了觉。
金荣妈这番道理讲得确实清楚明白,应该算以理服人。人家的认识也深刻啊,你看,她已经认识到了同学关系也是一种资源,也是一种财富了。
金荣的姑姑金氏嫁给了贾家正支的玉字辈一个叫贾璜的。当然,跟荣国府、宁国府是没法比,贾璜夫妻只是守着小小的一点产业。璜大奶奶时常到荣国府、宁国府问好,又会巴结熙凤和尤氏,所以熙凤和尤氏也时常资助资助她。
这天,璜大奶奶闲着没事儿,就坐着车去看嫂子和侄子。
两个人聊天,金荣妈毕竟还是有怨气,就提起了学校里打架的事,重点强调的肯定是磕头一段。璜大奶奶一听,火就上来了:“这秦钟小崽子是贾家的亲戚,难道金荣不是贾家的亲戚?秦钟他们做出丢人现眼的事,怎么不去管?这些人都太势利了。我去到东府找找珍大奶奶,再和秦钟他姐姐说说,叫她评评这个理。”金荣妈听了这话,急得了不得,赶快阻拦:“这都怪我嘴快,不该告诉你。别管他们谁对谁错了。如果人家不让金荣上学了,那可怎么办啊!”璜大奶奶根本不听,坐上车就往宁国府去了。
其实,去说什么呢?都是一个大家族不假,可贾家人也有穷富之分、高低之别啊,亲戚当然也有等级了。璜大奶奶在路上很快冷静了下来。到了宁国府,她在东边小角门前下了车,进去见了贾珍的老婆尤氏,也没敢高声,仍旧客客气气地问身体和家里人好。
说着说着,璜大奶奶才准备往正题上扯:“今天怎么没见蓉大奶奶?”尤氏说:“她这些日子不知怎么了,月经有两个多月没来。叫大夫看了,又说并不是怀孕。现在身体虚弱,走路头昏眼花。我告诉她,早晨、晚上就不用过来向我问好了,客人也不用接待了。我还嘱咐贾蓉不准惹招她生气,她要想什么吃,只管到我这里拿。如果我这里没有,只管到你琏二婶子那里要去。”
尤氏说起儿媳妇就滔滔不绝:“她为人处事特别好,那个亲戚、长辈不喜欢她?她得了病,我能不担心吗?现在这样,什么烦心的事情也不能让她知道啊。可是,她兄弟不知好歹,把在学校打架的事告诉了她,说有一个借读的孩子欺负他,骂了他很脏很难听的话。他婶子,你是知道我儿媳妇心事重,人家的一句话她能想三四天。她听到打架的事能不着急吗?她又气那些人欺负她兄弟,又气兄弟不争气,今天干脆连早饭也没吃。我知道了,赶快去安慰了她好一会子,又劝她兄弟几句。我看着她喝了半小碗燕窝汤才回来的。他婶子,你说我的心里像被针扎了似的。现在也没找到个好好大夫,你听说哪里有好大夫?”
璜大奶奶早把要向秦氏论理的想法抛到九霄云外了,现在只想着怎么表达自己的担心与关心了。听到尤氏问话,她赶快回答:“我们也没听说过好大夫。大奶奶这个病,还说不定是有喜怀孕了呢。嫂子你千万别让人乱治,治错了那可了不得。”
正说话,贾珍进了屋,见了金氏,就问尤氏:“这不是璜大奶奶吗?”金氏赶快向贾珍行礼。贾珍吩咐:“快安排璜大奶奶吃饭。”贾珍说着,就进了别的屋。
金氏又说了一会儿话就走了。贾珍过来坐下,问尤氏:“今天她来有什么事吗?”尤氏说:“倒没说什么。一进来的时候。脸上好像有怒气,说了半天话,又提起咱媳妇的病,她脸色就温和了。她不好意思吃饭,就走了,倒没求什么事!你说咱媳妇这病,你倒是赶快去找个好大夫啊。你看看请的这些大夫,人家怎么说,他就怎么说。看得到挺勤,一天看四五遍脉,吃了药也不管用。结果,咱儿媳妇一天换四五遍衣裳,再坐起来见大夫,这有什么好处?”
贾珍也说:“咱媳妇这孩子也糊涂,何必脱脱换换的。如果受了凉,那不又添了病!衣裳值什么,身子要紧啊!我正想告诉你,刚才冯紫英来看我,他见我闷闷不乐,问我是怎么了。我才告诉他说,儿媳妇身体忽然不好,也不知道是怀孕了还是有病,我这两天心里着急呢。冯紫英说起他一个叫张友士的先生,学问很渊博,对医学有很深的研究,能够预测人的寿命。今年他进京给他儿子买官,现在就在他家住着呢。我马上就派人拿我的名片去请,冯紫英也马上回家亲自去求他。咱儿媳妇的病看来能治好了。”
尤氏听了,自然很高兴。接着她又问:“后天是父亲的生日,具体该怎么办?”贾珍说:“我刚才到了他那里去问好,想请他回家接受祝贺。太爷说:‘我跟着道士们清净惯了,,我不想凑什么热闹。你把我从前注释的道教的《阴骘文》刻印出来,比给我过生日还让我高兴。后天有人来祝贺生日,你就在家里好好地款待他们就行了,也不用给我送什么东西来,你后天也不用来,你要是心中不安,今天给我磕个头好了。’看来,后天我要再去,他肯定要生气了。叫来升来,让他预备两天的酒席。”尤氏叫来贾蓉,嘱咐他安排酒席,请请西府里的老太太、大太太等人,并准备好接待张先生来看病。
第二天下午,仆人禀报:“请的张先生来了。”贾珍赶快把他请到大厅里坐下。喝了一杯茶,贾珍才开口说:“听冯大爷说起老先生你学识渊博,医道高深,小弟我非常钦佩。”张先生当然也跟着客气:“我也没什么见识,只是冯大爷叫我来,大人你又这么谦虚,我不敢不来啊!”
贾蓉陪着到了卧室,。贾蓉说:“请先生坐下,我把我老婆的病说一说,你再把脉怎么样?”张先生说:“依我的想法,先把脉,然后你再说病情。我把完脉,你看我分析的病情对不对,然后确定药方。这药方该用不该用,最后还是你们定。”贾蓉奉承说:“先生你的医术实在是太高了。”女仆人们拿过枕头,把秦氏的胳膊放在上面,张先生按在脉搏上,聚精会神地把了一会儿脉。左右手的脉都把了,张先生说:“我们到外边说吧。”
贾蓉和张先生到外间屋坐下,还是先喝茶。喝完一杯茶,贾蓉问:“先生你看这病还能治吗?”张先生首先在病理学上进行了深入、科学地分析。古人是按五行说分析病情的,所以张先生就说了一番五行相生相克的理论,也就是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还有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等。金、木、水、火、土分别代表肺、肝、肾、心、脾等器官。接着,张先生开始说病人的表现:“依我看,你夫人应该月经不调,头晕目眩,精神疲倦,四肢酸软。”一个伺候的老婆子激动地说:“先生你说得太对了。原来几个太医也给看了,有的说是怀孕,有的说是有病,没有准话。请先生说说该吃什么药呢?”
张先生笑着说:“大奶奶这个病,是那几位大夫给耽误了。如果治得及时,现在早已经痊愈了。我看来,这病要治还有三分把握。吃了我的药以后,如果夜里睡得着觉,又增加二分把握。我看,大奶奶是个很聪明、很要强的人。人过于聪明,不如意的事就多,考虑的事情就多,忧虑就会伤脾。我开个药方吃吃试试吧。”张先生写了方子,递给了贾蓉。贾蓉一看,方子前面写着“益气养荣补脾和肝汤”,底下写着各种药的名字。他也没再仔细,就说:“张先生太高明了。我还想问一问,吃了这药就不会有生命危险了吧?”张先生笑着说:“大爷你是个聪明人,你知道病到这个程度,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吃了药能不能好,要看天命了。依我看来,今年一冬天没有危险,如果能闯过春分,那就能痊愈了。”贾蓉也就不再追问。
送走了张先生,贾蓉把药方子和诊断报告都给贾珍看了,把张先生说的话也向贾珍和尤氏汇报了。尤氏对贾珍说:“从来没有哪个大夫不像他说得这么痛快,他开的药肯定也错不了。”贾珍说:“人家可不是混饭吃的人,因为冯紫英和我家关系好,好不容易才把他求来。有这样的好医生,儿媳妇的病应该能治好。药方子上有人参,就用前天买的那一斤好的吧。”贾蓉就派人去抓药煎好给秦氏吃。
秦氏服了这个药,病能不能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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