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府的总管来升听说请了熙凤来主理丧事,赶紧提醒其他人:“那家伙心肠硬、下手狠。这一个月我们说话、做事要小心点儿,千万可别把老脸丢了。”像他这样的小头目,对贾府的情况了解得更全面。大家听了都说:“有理。”还有一个人笑着说:“我们这里也该来个人治治了,确实也太不象话了!”
熙凤让彩明订了一个本子,叫来升媳妇问了两句,要来花名册查看,就坐车回家了。第二天六点半,熙风就到了宁国府。她先向来升媳妇交待自己的原则:“现在这件事托付给我,我就必须负责。咱们丑话说到前头,出一点错误,不管是谁,一律按规定处理。”
接着,她开始分配工作:“这二十个人分成两班,一班十个,每天只管给客人倒茶,别的事不用管。这二十个也分成两班,只负责本家亲戚的茶饭,别的事也不用管。这四个人只负责在茶房收发杯子、碟子等,少一件,他们四个必须按原价赔偿。”
每件工作她都指派了专门的人,咱们就不一一介绍了。
她又强调纪律:“来升媳妇负责每天监督,有偷懒的、赌钱喝酒的、打架拌嘴的,立刻汇报给我。如果你隐瞒,被我查出来,三四辈子的情面也顾不了了。各人有各人的职责,谁错了找谁。所有人必须遵守时间,明天还是六点半点名。各位辛苦辛苦,事情办完了,你们家的大爷肯定会赏你们的。”
熙凤搞的这一套,说白了就是责任制,承包制、监督制。她在管理上可以说是一位先驱,有很多东西值得我们学习。她没上过正规的学校,更别说什么MBA了,完全是在实践中摸索的。
她做事全面,每天都派人给贾珍、尤氏送靓汤和小菜。贾珍也派人每天都把饭菜送到她的办公室。
三十三天的时候,和尚、道士搞得各种仪式特别热闹,客人也特别多。熙凤早有准备,好好歇了一晚上,第二天四点就起床打扮,还喝了两口粥。到宁国府的时候,很多人来迎接。丫环丰儿搀着她来到登仙阁。一见棺材,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滚落下来。她吩咐一声“烧纸”,只听一声锣响,哀乐演奏了起来。早有人搬过来一把椅子,她坐在上面,开始放声大哭。听到她出声了,像听到了命令,所有的人都跟着大声地哭起来。
大家别笑话熙凤虚伪,丧事最讲究“礼”,哭也有一些规定,那是绝对不能随便的。
贾珍、尤氏派人来劝,熙凤才停住哭声。来旺媳妇端上来茶,她漱了漱口,站起来到了别,回到办公室点名。只有负责迎送客人的一个人没到。熙凤马上派人把她叫来。那个人已经非常羞愧,非常慌张。熙凤冷笑着说:“你比别人高贵,比别人能,所以才不听我的话。”那人赶快解释:“小人天天都来得很早,今天醒了觉得有些早,结果又睡过去了,所以来晚了。求奶奶饶过我这次。”
熙凤正想说话,荣国府的四个办事员进来,说要领东西。熙凤让彩明拿过记账本子一看,指着其中两件东西说:“这两件开错了,回去算清楚了再来领!”有两个人扫兴地走了。
熙凤又接着处理迟到的人:“明天她也睡过去,后天我也睡过去,那还有人来吗?不是我狠,第一次饶恕,往后就没法管理了。”她说着脸就沉下来,吆喝着下令:“拉到外头,打二十板子。通知总管来升,扣她一个月的工资。”
大伙一看这阵势,知道她是玩真的了,赶快拉人的拉人,下通知的下通知。那个迟到的人,被打了二十大板,还得进来向熙凤行礼,承认错误。熙凤警告说:“明天再有耽误的,打四十大板,后天打六十大板。有愿意挨打的,尽管耽误!都干活去吧。”
大伙这才真正领教了熙凤的利害,从此谁也不敢偷懒了,全都小心谨慎,兢兢业业。
再说宝玉,见人来得太多,担心秦钟受了委曲,就叫他到熙凤办公室去。秦钟说:“她的事多,咱去不是招人烦吗?”宝玉不在乎:“她怎么会烦我们,跟着我去就行。”
他们到了办公室,熙凤刚开始吃饭。她问:“吃饭了吧?在哪里吃的?”宝玉说:“在这边跟乱七八糟的人怎么吃?我们跟着老太太吃的。”说着,两个人就坐下了。
熙凤刚吃晚饭,宁国府的一个媳妇来要“对牌”领东西。熙凤开玩笑:“我还以为你们忘了呢,忘了可就都便宜了我!”那媳妇也笑了:“可不是忘了,刚想起来。再晚一步,就领不成了。”说完,她就拿着对牌走了。
秦钟奇怪地问:“你们两边府里都是这种对牌,如果有人伪造一个,领了银子跑了怎么办?”熙凤笑:“照你这么说,那还没法律了。”
宝玉问:“怎么咱们家没人来领东西?”熙凤笑着说:“人家来领的时候,你还做梦呢!我问你,你们什么时候才上晚自修啊?”宝玉说:“恨不得今天就上,不过书房还没有收拾出来。”熙凤逗他:“你请我的客,保证很快就收拾好。”宝玉说:“你又管不着,这要看那些干活的。”熙凤笑着说:“我不给他们东西,他们用什么来做呢?”宝玉听说急了,搂住熙凤就哀求:“好姐姐,快把对牌给我吧!”熙凤赶快说实话:“我累得浑身疼,受不了你这样揉搓。你放心吧,早晨已经把东西领走了。”宝玉不相信,熙凤就叫彩明拿出记账本子给他看。
熙凤工作中还不忘开玩笑来休闲休闲,懂得劳逸结合,有大将风度。
正在这时候,有人报告:“跟着二爷到苏州去的昭儿来了。”熙凤赶快叫进来问话:“回来有什么事吗?”昭儿说:“二爷打发回来的送个口信,问家里人好.林姑老爷是九月初三去世的。二爷带林姑娘送林姑老爷的灵柩到苏州,大概在年底回来。二爷还让带几件毛衣服。”汇报完他就走了。熙凤又拿宝玉开心:“这下你的林妹妹可咱们家长住了。”宝玉叹口气:“还不知这几天她哭成什么样了呢。”
熙凤记挂着贾琏,还想再详细地问一问昭儿,但是一直忙得走不开。晚上回家后,她立刻把昭儿叫来,询问路上的情况,又和平儿琢磨捎的其他东西,与毛衣服一起打了包。她又叮嘱昭儿:“好好伺候你二爷,劝他少喝酒,别领着他和烂女人们鬼混。不好好的,回来我打断你的腿!”说着准备着,已经是凌晨三点了,她躺下也睡不着,迷糊了一阵又起床工作了。
熙凤叮嘱昭儿没什么用,他难道还能拦住贾琏?所以说,她的这番话有点儿自我安慰的味道。
贾珍已经到停放灵柩的铁槛寺做了周密的安排。“铁槛”比喻生死界限,遗体停放在这里很合适。
熙凤也预先安排了出殡时王夫人的随从问题,也找好了自己的住处。同时,她还负责为西安郡王的王妃生日送礼,给迎春请医生等荣国府的家务事。她忙得连饭都没时间吃。她到宁国府,荣国府里的人追过去;她回荣国府,宁国府的人又追过来。能者多劳,她一点也不感到累,只是觉得很得意。
出殡前一天晚上,因为一部分人要彻夜守灵,就安排了唱小戏的和玩杂技。这时来来往往的客人就更多了,热闹得很,也乱得很。熙凤指挥恰当,语言得体,大大地出了一回风头。
出殡时,六十四名打扮得整整齐齐的青年人抬着棺材,前面高高地挑起一块七八尺的暗红色的绸子,上面写着粉色的大字,就是些荣誉称号:“一等宁国公长房长孙媳妇”“卫戍部队师长”“贾门秦氏恭人”。宝珠担当孝子,负责摔盆等。
很多政府部门的官员也来送殡。当年与宁国公、荣国公并列的镇国公、理国公等府里的人都来了。其他人就不用说了。光轿子就有四五十乘,车子一百多套,浩浩荡荡排了三四里地。
场面太隆重了。这应该就是秦氏对熙凤说的“轰轰烈烈的事”吧。
走不多远,路边高高地搭着彩棚,摆着宴席,演奏着音乐。这都是在路上举行祭典仪式的。有四王:东平王、南安郡王、西宁郡王、北静郡王。当年数着北静王功劳最大,他的子孙继承了王位。现在的北静王水溶还不到二十岁,长得仪表堂堂,为人谦虚温和。他想到两家的祖父辈关系亲近,所以今天就亲自赶来了。他的到来,又为丧事提高了档次。
贾珍命令队伍停止前进,和贾赦、贾政去拜见。水溶在轿里欠欠身,含着笑还礼。双方又互相客气了一通。
水溶问贾政:“哪一位是含着玉石出生的?原来一直没有见过面,今天能不能见一见?”贾政让宝玉脱了孝服,领着他上去拜见。宝玉早就听人们说水溶很贤能,而且长得风流潇洒,常想这能够与他见面,但一直没有机会。现在,听说他要召见自己,当然非常高兴。走近轿子,已经能够看见水溶大致样子,果然是一表人才。
水溶长得真不错吗?能禁得住在近处打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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