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他们听到宝玉屋里有人吵吵嚷嚷,仔细听了一听,黛玉说:“宝玉,这是你奶妈和袭人在吵。你奶妈要是缠上袭人,她可就倒了大霉了。”
宝玉着急了,就要跑过去,宝钗一把拉住他:“你别和你奶妈吵,她老糊涂了,要让着她。”宝玉说:“我知道了。”他跑过去,就见李妈妈拄着拐棍,在屋里正骂袭人:“忘了本的骚货!我帮着你到这里来,现在我来了,你大模大样地躺在炕上,对我爱搭不理的。你们哄得宝玉不理我,只听你们的话。你不过是几两臭银子买来的黄毛丫头,竟然敢在屋里作怪!你再像个妖精一样,就把你赶出去随便嫁个人!”袭人开始以为李妈妈为她躺着生气,忙着解释。后来,听到她又说了这一套,又害羞又委屈,忍不住哭了起来。
宝玉赶快替袭人解释:“你不信,可以问别的丫头。”李妈妈听了更生气了:“你只护着那个狐狸精,哪里还认识我,叫我问谁去?谁不帮着你呢,谁不让袭人给制服了!给你喂奶,养你这么大,现在你不吃奶了,就把我丢在一边了,就让丫环们来气死我啊。”她边说边哭,边哭边说。黛玉、宝钗等人也走过来劝,李妈妈拉住她们,开始唠叨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正巧,熙凤正在上房算帐,听到这里嚷嚷,知道李妈妈老毛病又犯了,开始数落宝玉的仆人。看来是她输了钱,把火发在别人身上。熙凤连忙赶过来,拉着李妈妈笑着说:“好妈妈,别生气。正过节呢,老太太才高兴一天,你是个老人家,别人吵吵嚷嚷,你还要训斥他们呢,难道你反而不知道规矩,在这里吵嚷起来,故意让老太太生气吗?你觉得谁不好,告诉我,我替你打他。我家里正煮好了野鸡,快来跟我喝酒去吧。”
听听熙凤这番话,像机枪一样,又是捧李妈妈,又是拿老太太吓唬她,还为她找好了台阶。真不错。
熙凤一面说,一面拉着李妈妈就走,又叫:“丰儿,替你李奶奶拿着拐棍子和擦眼泪的手帕。”她拉得劲儿不小,李妈妈的脚都不沾地了,只能跟着她走。李妈妈还嘴硬:“我也不要这条老命了,闹一场大的,总比受这骚货的气好!”
宝钗和黛玉也跟过去看,见熙凤这么厉害,都拍着手笑:“多亏这一阵风来,把老婆子刮走了。”宝玉叹口气:“这又不知是谁招惹的,她只挑软的出气。昨天又不知是哪个姑娘得罪了她,她把帐算在袭人头上了。”
晴雯在旁边冷笑着说:“谁又没得病,去得罪她干什么。能得罪她,就有本事承担责任,不能连累别人!”晴雯这丫头似乎对什么都不能忍耐,说话也够冲的!
袭人一面哭,一面拉着宝玉说:“为我得罪了一个老奶奶就够了,你这会子又为我得罪更多的人。我都受不了了,你还得罪人。”宝玉见她都这样可怜了,也不好再发火了,安慰她仍旧睡下发汗。他摸摸她的头上滚烫滚烫的,就躺在她的旁边,劝说她别为今天的这种小事生闲气。袭人冷笑着说:“要为这些事生气啊,早就气死了。我求你,别为我们得罪别人。得罪了他们就都记在心里,遇着机会就给你好看。”
她自己说着说着更伤心了,眼泪就要流下来了,但害怕宝玉受到刺激,就又忍了回去。
袭人很有心计,但作为一个弱女子,一个丫环,她想生存下去又能怎么样呢?只有忍了。她应该说是一个有理想、有追求的青年,追求什么?追求当小妾,也就是姨太太。往下看,看看赵姨娘,大家就知道姨太太是个什么角色了。但作为一个丫环,她不可能当上夫人,更不可能当上皇后,做姨太太已经不错了,总比随便嫁个臭小子要好一点儿。有人老是笑话袭人,看她挺可悲的。不过我们可不应该笑话她,她可怜啊。
有老婆子端来了煎好的药。宝玉说她浑身是汗,不让她起来,自己端着要喂她。袭人说:“你别管吃饭不吃饭,都要到老太太,太太跟前坐一会子,和姑娘们玩一会儿再回来。我自己躺着就行了。”宝玉倒很听话,看她躺下,就到上房去。
宝玉和贾母吃完饭,贾母想和几个老婆子打牌解闷,宝玉惦记袭人,就回了自己的房间。袭人已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他想睡,又觉得时间有些早。
晴雯、绮霰、秋纹、碧痕都找鸳鸯、琥珀她们玩去了,只有麝月一个人在外间里的灯下摸牌玩。她会不会像现在的很多小女孩一样,在算卦玩?宝玉笑着问:“你怎么不和她们玩去?”麝月说:“没有钱。”宝玉说:“床底下堆着那么多,还不够你输的?”麝月又说:“都玩去了,这屋里的工作交给谁呢?那一个人又病了。满屋里上头是灯,地下是火。那些老婆子们,老胳膊老腿的,伺候一天,也该叫她们歇歇。小丫头们也是伺候一天,这会儿还不叫她们玩玩去。所以让她们都去,我在这里看着。”一个无私奉献的青年志愿者!
宝玉听话说得这么懂事,就好像另一个袭人。他笑着说:“我在这里坐着,你放心去吧。”麝月说:“既然你这里,我就更不用走了,咱们两个说说话不好吗?”宝玉笑了:“咱两个干什么呢?怪没意思的。早上你说头痒痒,这会儿没什么事,我替你篦篦头吧。”过去头上有头皮屑,没什么办法,只好用一种篦子使劲梳。关键是,过去,头上长虱子等都是常见的事。麝月痛快地答应:“就这样。”说着,她把簪子等头饰都摘下来,宝玉拿着篦子替她一下一下地梳。
刚梳了几下,晴雯急急忙地走进屋拿钱。她一看屋里的情景,就冷笑着说:“哟,交杯酒还没吃呢,倒梳上头了!”
晴雯讽刺他们俩呢。结婚时新郎、新娘喝交杯酒,这不用说。过去女孩要出嫁就要把头发梳成个发髻,标志着姑娘变成媳妇了,这就叫“上头”。宝玉笑着说:“你来,我也替你梳一梳。”晴雯一撇嘴:“我可没那么大福气。”说着,她拿了钱,摔帘子出去了。
晴雯这脾气,挺不好合作的。她说话也太刻薄了,是因为她眼里揉不得沙子,不能忍耐,还是因为太清高?清高了,可能就瞧不起其他人的做法。
宝玉他们两个还在对着镜子梳头。宝玉对着镜子里的麝月说:“满屋里就只有她喜欢磨牙说怪话。”麝月赶忙向镜子里面摆手,宝玉明白了意思,闭上嘴不再说了。
就听“呼啦”一声,帘子被掀开,晴雯又跑进来问:“我怎么磨牙了?咱们得说明白。”麝月笑着说:“你走你的吧,回来干什么。”晴雯笑着说:“你又护着他。你们装神弄鬼,我都知道。等我打赢了捞回本儿来再说。”说完,又风风火火地走了。不久,宝玉就让麝月伺候他睡了觉,没有惊动袭人。
第二天早晨,袭人感觉好多了,喝了点米汤继续休息。宝玉没什么可做的,吃了饭到薛姨妈那里闲逛。
这时候是正月,学校放假,干活的休息,全都在休闲、娱乐。贾环也到薛姨妈这里玩,正碰上宝钗、香菱、莺儿三个人扔色子做游戏,贾环也要跟着玩。宝钗一向看待他就像看待宝玉一样,听他说要玩,就让他玩。他们这游戏带着赌钱,每次十个大钱。
贾环头一回就赢了,很高兴。后来,他接连输了几盘,就着急了。又轮到他扔色子,如果扔个大点数就能赢。他拿起色子来,使劲一扔,。莺儿拍着手大叫“幺”,“幺”就是一。贾环瞪着眼大叫“六、七、八”。那色子偏偏转出个“幺”来。贾环急了,伸手抓起色子来,然后就拿钱,说是个六点。莺儿说:“明明是个幺嘛!”宝钗见贾环急了,就看着莺儿说:“越大越没规矩,难道少爷还赖你?还不放下钱!”莺儿满心委屈,见宝钗说,不敢吱声,只能放下钱,但还是嘟囔:“一个作少爷的,还赖我们这几个钱,这钱连我也不放在眼里。前天我和宝二爷玩,输了那么多钱,他也没着急。剩下的钱,我们几个小丫头子都抢了,他笑一笑也就算了。”宝钗不等她说完,连忙大声训斥制止。贾环说:“我怎么能比得上宝玉呢。你们怕他,都和他好,都欺负我不是太太生的。”说着,他大哭起来。宝钗忙劝他:“好兄弟,快别说这样的话,人家笑话你。”她回过头又骂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