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四婶果然派王成赶上车,送文鸾回家去商议这件事。
离开家乡这么多年,现在又回到沧县的农村。家里依然穷困,四壁光光,她过惯了纪府的生活,实在难以再过这种贫穷日子。再说她一心思念着爱她的昀少爷,恨不得能嫁给他,脱离这个苦海。到家后她就急于把这件事说了。她已没有母亲,家里只有老父和一位兄长。父亲是一个憨实的农民,他坐在一条摇摇晃晃的破板凳上,听完女儿的述说,两只粗大的长满老茧的手,捧着胡子碴儿的脸,犯了踌躇,但他还是看着坐在炕沿上的文鸾说:“孩子,穷人家的闺女到大户人家去做妾,那是往火坑里跳呀咱们要找饭门,也不能这么干。咱们穷人要穷个志气,可不能伤了心哪。”
她的哥哥文驹是个游手好闲的二流子,一听说新科举人纪昀要纳他妹子为妾,心中暗喜,他觉着这是他敲竹杠发财的好机会,于是便来了一个狮子大张口说:“妹妹,你愿意到纪家去做妾,这可是你自己的主意,不是家里逼你去的。就这么商量定吧,他纪家有钱,就叫他拿三千两银子来,你随他们进京,否则休想。”
他老父一听,火冒三丈,气急败坏地骂道:“什么?要卖你妹子你这个不要脸的坏小子,说的是什么狗屁话……”
王成回来,把文鸾家争吵的情形向夫人们叙述了一番。特别是马夫人,当初答应这件事就很勉强,如今又要这许多银两,她更有了拒绝的理由。纪昀听了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焦急不安。幸好有三婶四婶二位婶娘还在继续谋划。
过了几天,四婶终于想出了办法,她想亲自到文鸾家跟她父兄协商这件事,从中斡旋。她叫王成套车,一清早吃过早饭就出发。她吩咐道:“王成,咱们去看文鸾姑娘一趟。”
王成赶着一辆单马轿车上了去沧州的大道。一路上马铃叮当,王成摇着鞭杆,高兴地笑着说:“这回四夫人一出面,事情就算成啦。”
四夫人也充满了信心,她说:“敢情那样好,文鸾这丫头是我亲手买下的,看看给这点老面子不给吧。”
刚近晌午,飞跑的马车已经进了村庄,王成跳下车辕,拉着缰绳缓缓行进。左拐右弯,待望到文鸾家门口时,陡然把车停住了。原来他们看见文鸾家的门板上贴着“丧事门报”,又挂着一串白花花的纸钱坐签。四夫人惊诧地愣住了,吩咐王成:“你去到前面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王成独自走到文鸾家院墙处静听,赶快回报说:“四夫人,不好了,文鸾姑娘辞路了她父亲、哥哥正哭着哪。”
四夫人听了这话,激灵得浑身一颤。她想文鸾这姑娘侍奉我多年,多么可人的孩子啊她一下子就扑簌簌掉下泪来。按说凭着主仆多年的关系,应该吊仪;可是人死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谁知道她的父兄会不会迁怒于人呢?把握不定,唉,好孩子啊,过些天我到荒野坟冢再去祭奠你吧。四夫人擦擦眼泪,又吩咐王成:“咱们还是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