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回了家,侄子们都迎了上来,一同进了家门。王夫人他们到荣禧堂迎接。贾政先去拜见贾母,汇报了探春的婚事,还说:“那边亲家老爷太太都说向老太太请安,还说今冬明春大概就能调回京城来。现在海疆有事,可能还不能调回来。”贾母本来为贾政降官的事和探春远嫁的事但又伤心,贾政一说,知道探春很好,也就放了心,笑着叫贾政出去。贾政出来和大家见了面,商量着第二天去祠堂拜见祖宗。
贾政回到自己屋里,王夫人他们都来拜见。贾政见宝玉比原来胖了,也稳重多了,不知道他精神还不好,所以心里很高兴,不再想降职的事儿了,只赞叹老太太出的主意高。他又见宝钗端庄贤惠,兰儿文雅俊秀,高兴得笑起来。环儿还是和原来一样,鼠头鼠脑的,他的态度当然和原来也一样。休息了大半天,他忽然感觉到了什么,就问:“好像少了一个人啊。”王夫人知道他想起黛玉了。原来也没通知他,今天又是刚到家,正高兴呢,就撒谎说黛玉正生病呢。这么一说,宝玉心里像刀绞一样疼,因为父亲在跟前,所以强撑着没走。中国人好像很喜隐瞒,欺上瞒下、瞒报安全事故和卫生事件的就不说了,说说那些“好心”的期满吧,比如对患者隐瞒严重的病情,对父母隐瞒孩子的死亡,对食客隐瞒食品的卫生情况――怕影响他们的食欲。
王夫人摆了家宴,欢迎贾政,子孙们敬酒。熙凤虽然是侄媳妇,因为在这里帮着管理家务,所以也随宝钗她们敬酒。贾政就说:“都敬了酒,早休息去吧。”他又布置说明天拜过祖宗,在和大家见面,然后让孩子们都走了。贾政和王夫人继续说话,王夫人也不敢乱说,倒是贾政先提王子腾的事来,王夫人也不敢太悲伤。贾政又说蟠儿的事,王夫人只说他是自作自受,趁机也把黛玉已经死了的事也说了。贾政非常吃惊,连声叹息,掉下了眼泪。王夫人也控制不住了,也哭起来。旁边彩云她们拉她的衣服,王夫人赶紧抹抹眼泪,忙着又说了些高兴的事情,然后就都休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贾政就到宁国府的贾家祠堂行礼,儿子、侄子都跟着。然后,贾政到旁边厢房坐下,叫贾珍和贾琏过来,问起家里的事务,贾珍挑能说的说了。贾政嘱咐说:“我刚回家,也不好查问什么。你年纪不小了,孩子们该管教管教,别叫他们在外头得罪人。琏儿也该听听。不是我刚回家就说你们,因我听外边人说到了,所以才说的,你们要谨慎小心一些才好啊。”贾珍他们心里有鬼,脸都涨得通红的,只会老老实实地答应个“是”字,不敢说什么。能怎么样呢,贾政说完就回去了。
再说宝玉,因为贾政问起黛玉,就非常伤心,在回去的一路上已滴了好些眼泪。回到自己的房间,见宝钗和袭人在说话,他就独自坐在外间屋发呆。宝钗叫袭人送过茶,以为他又因为学习挨老爷训了,也过来安慰。宝玉摆摆手:“你们先去睡吧,我要定定神。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三句话都忘两句了,老爷看见了不好。你们睡吧,叫袭人陪着我。”宝钗就先去睡了。
宝玉轻轻地叫袭人,央求她把紫鹃叫来,说:“紫鹃见了我,脸上、嘴里总有气似的,必须你去好好解释一下。”袭人有些生气地说:“你说要定神,我还很高兴呢,怎么又定到这上头了?有话你明天问不行啊!”宝玉继续央求:“我就是今天晚上有空儿,明天如果老爷叫干什么,那就没空儿。好姐姐,你快去叫她来。”袭人干脆地说:“不是二奶奶叫,她是不会来的。”宝玉说:“就因为这样,我才叫你去说明白啊。”袭人问:“叫我说什么?”宝玉说:“你还不知道我的心,也不知道他的心吗?为的都是林姑娘。你说我并不是负心的,我现在叫你们弄成了一个负心汉了!”他又往里屋瞧瞧,用手一指说:“她是我本来不愿意的,都是老太太她们捣的鬼,好好的把一个林妹妹弄死了。就是她死,也该叫我见见,说个明白,那她自己死了也不怨我。你是听见三姑娘她们说的,她临死还埋怨我。那紫鹃为她姑娘,也恨我恨得不行。你知道啊,我是无情无义的人吗?晴雯到底是个丫头,也没有什么多大好处,她死了,我老实告诉你把,我还写个祭文去祭奠她。那时林姑娘还亲眼看见的。现在林姑娘死了,难道还不如晴雯吗,死了连祭都不能祭一祭。林姑娘死了还有知觉,她想起来不更怨我吗!”
袭人说:“你要祭就祭去,要我们干什么?”宝玉说:“自从身体好起来,我就想要写一篇祭文的,可谁知道,我现在一点灵气都没有了。如果祭祀别人,随便写一篇就行;如果是她,那是一点儿也不能俗的。所以叫紫鹃来问问,她姑娘的心情是从哪里看出来的。我没病的头里还想得出来,病了以后都不记得了。你说林姑娘已经好了,怎么忽然死的?她好的时候我不去,她怎么说?我病时候她不来,她又怎么说?所以有她的东西,我就诓了过来,你二奶奶总不叫我动,不知道什么意思。”袭人马上说:“二奶奶就担心你伤心呗,还有什么!”宝玉说:“我不信。既然她那么想念我,为什么临死把诗稿都烧了,不留给我作个纪念?还听说天上有音乐响,她一定是成了神仙了。我虽然见过了棺材,可就是不知道棺材里有没有她。”袭人说:“你越说越糊涂了,难道一个人不死就放上一个空棺材当死了人呢。”宝玉说:“不是啊!凡是成仙的人,都要脱离肉身的。好姐姐,你还是去叫了鹃来。”袭人说:“如果我去说了,她还是不肯来,还得费很多口舌。就算是来了,她见你也不肯多说的。按我的主意,明天或后天,等二奶奶去上房了,我慢慢地问她,或许能说明白。登有了空儿,我再慢慢地告诉你。”宝玉点点头:“你说的也对。你不知道我心里多着急啊。”
正说着,麝月从里屋出来说:“二奶奶说,天已经很晚了,请二爷进去睡吧。袭人姐姐一定是说高兴了,忘了时间了。”袭人站起来说:“可不是嘛,该睡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宝玉只好面带愁容地往里屋走,他又在袭人耳边说:“明天不要忘了。”袭人笑着回答:“知道了。”麝月笑着说:“你们两个又闹鬼了。怎么不和二奶奶说说,就到袭人那边睡去,随便你们说一夜,我们也不管。”宝玉摆摆手:“不要乱说了。”袭人假装咬牙切齿地说:“小东西,你又嚼舌头根儿,看我明天撕你的嘴!”她又回头对宝玉说:“这不是都是二爷闹的嘛,说了一晚上的话,还没有说到这里。”把送宝玉进屋,她们就都睡了。
宝玉一晚上都没睡着。第二天,外边传进话来说:“亲朋好友们因为老爷回家,都要送戏祝贺。老爷再三推辞,说:‘不用唱戏了,干脆在家里准备酒席,请亲朋过来大家好好坐坐。’最后决定摆酒席请客,所以进来通知一下。”
宝玉的事情,袭人办得怎么样?宝钗会不会生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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