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楞了一下,也觉得自己是个污浊的东西,感到非常羞愧,就想退出去。这时,他听见有人走过来说:“里面叫我们快请神瑛侍者呢。”那个仙女说:“我等了很长时间了,没剪见到神瑛侍者过来,你叫我但哪里去请呢。”那个人笑了:“刚才退出去的不就是吗?”那个仙女慌忙赶出来说:“请神瑛侍者回来。”宝玉还以为她在问别人,又怕被人追赶,就踉踉跄跄地逃跑。突然,有一个人手提宝剑迎面拦住他,大声说:“你往哪里跑!”宝玉吓得手足无措,仗着胆抬头一看,却发现不是别人,原来是尤三姐。宝玉略微定了定神,央求说:“姐姐怎么也来逼起我来了。”那个人指着他,瞪着眼睛说:“你们兄弟没有一个好人,败坏人的名节,破坏人的婚姻。今天你到这里,我是不会饶了你的!”宝玉听着这话不对劲儿,心里非常着急。
这时,后边有人大声地喊:“姐姐快快拦住他,不要放他走了。”尤三姐挥着宝剑,说:“我奉了妃子的命令,在这里等候很久了,我一定要一剑斩断你和尘世因缘。”宝玉听了,心里更慌了,又不搞不懂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能回头要跑。谁知道,身后说话的不是别人,却是晴雯。宝玉一见,悲喜交加,哭咧咧地说:“我一个人走迷了路,遇见仇人,我要逃走,却不见你们一个人跟着我。现在好了,晴雯姐姐,快带我回家去吧。”晴雯说:“神瑛侍者不要害怕,我不是晴雯,我是奉妃子的命令来请你,并不是难为你。”宝玉还是很疑惑,问她:“姐姐说是妃子叫我,那妃子究竟是什么人呢?”晴雯说:“先不要问这么多,到了那里就知道了。”宝玉没办法,只好跟着走。他从背后看着那个人的举动就是晴雯,长相和声音也没错的,可她怎么就说不是呢?他想:“先别管她是谁了,等见了妃子,好好求求她,女人的心肠总是慈悲的,一定会饶恕我的。”
他们很快来到一个地方。这里的宫殿非常精致,色彩辉煌,院子里有一丛翠竹,屋外有几棵苍松。连廊下站着几个侍女,都是皇宫里的打扮,见宝玉进来,她们都悄悄地议论:“这就是神瑛侍者吗?”“就是。快进去通报吧”。有一侍女笑着招招手,宝玉就跟着进去了。过了几排房子,见到一处正房,挂着珠子做的的帘子。侍女说:“站着等候命令。”宝玉听了,也不敢出声,站在外边等着。那个侍女进去不多时候,出来说:“请侍者进去拜见。”又有一人卷起珠帘子。只见有一女子,头戴花冠,身穿绣服,端坐在那里。宝玉抬头看看,见是黛玉的样子,禁不住说:“妹妹在这里啊!叫我好想。”珠帘外的侍女轻声地呵斥他:“这侍者无礼,快快出去。”话还没说完,又一个侍儿把珠帘放下。宝玉想进去不敢,要走又不舍不得,想打听一下,可又不认识这些侍女,只好走了出来。他想问问晴雯,回头四处看看,并没有见到晴雯。他失望地出来,因为没人带领,找不到原来的道路了。
正在为难,他看见熙凤站在一个房檐下招手。宝玉高兴地想:“这下可好了,原来回到自己家里了。我怎么一时糊涂成这样了。”他赶紧跑上去,说:“姐姐在这里啊,我被这些人捉弄到这里了。林妹妹又不肯见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走到跟前,他仔细看看站在那里的却成了贾蓉的前妻秦氏。宝玉奇怪地问:“凤姐姐去哪里了?”秦氏也不答言,径直回了房间。宝玉恍恍惚惚的又不敢跟进去,只能呆呆地站着,叹口气说:“我今天犯了什么错误了,大家都不理我。”他马上痛哭起来。突然,有几个执勤的神将拿着神鞭跑过来,大声地说:“哪里来的男人敢闯入我们这天仙福地来,快滚出去!”宝玉也不敢说话,赶紧寻找道路往外走。这时,远远的有一群女子说笑着走过来。宝玉一看,好像是迎春她们,心里很高兴,大声地喊:“我迷路了,你们快来救我!”他正喊呢,后面神将追了过来。宝玉急得往前乱跑,忽然看到那一群女子都变成了妖魔鬼怪,也都追了过来。
宝玉正着急呢,只见那个送玉来的和尚手里拿着一面镜子照了一下,说:“我奉元妃娘娘的命令,特地来救你。”突然,妖魔鬼怪都没有了,仍然是一片荒凉。宝玉拉着和尚,急切地说:“我记得是你领我到这里,你一下又不见了。我看见了好些亲人,可是她们都不理我,忽然又都变成了鬼怪,到底是做梦呢,还是真实的呢,请师父明白地告诉我。”和尚问他:“你到这里偷看过什么东西没有?”宝玉想了一想,说:“他既然能带我到天仙福地,自然也是神仙了,怎么能瞒过他呢。再说还有事情请教他呢?”他就老老实实地说:“我倒是见了好些册子。”和尚说:“你都见了册子,还不明白吗!世上的情缘都是那些恶魔阻碍修行的障碍。你把见过的的事情细细地记着,将来我给你说明。”说着,他突然把宝玉狠命地一推,说:“回去吧!”宝玉站不住脚,摔跤跌倒了,吓得大喊一声:“哎哟!”
王夫人她们正在哭泣,听见宝玉苏醒过来,连忙都呼唤他。宝玉睁眼一看,仍然躺在炕上,见王夫人、宝钗她们哭得眼泡红肿。他定神一想,心想:“对了,我刚才就是死过去了,现在刚刚醒过来。”他又细细地想想刚才的事情,很高兴还都记得,就哈哈地笑着说:“对了,对了。”王夫人还以为犯了老毛病,马上请医生诊治,又叫人赶快去禀报贾政,说:“宝玉醒过来了,刚才是迷了心窍,现在能说话了,不用准备后事了。”贾政听了,也慌忙进来看望,见到宝玉真的苏醒了,激动地说:“可傻孩子,你都要吓死人了!”说着,他的眼泪也不知不觉流下来了。他又叹了几口气,仍旧出去叫人请医生诊脉服药。严肃地贾政也有柔情的一面啊!这好像是他第一次流露出爱子之情吧。
再说麝月,正想自杀呢,见宝玉活过来,也放了心。王夫人叫人端了桂圆汤叫宝玉喝了几口,他渐渐地定了神。王夫人放了心,也没有教训麝月,只叫人仍把那块玉交给宝钗,让她给宝玉带上,说:“想起那个和尚来,这块玉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真是太奇怪了。怎么一会儿要银子,一会儿又不见了,难道他是什么神仙吗?”宝钗说:“那个和尚来无踪、去无影的,看来那块玉不是找到的。原来丢的时候,一定是那个和尚拿走的。”王夫人还不明白,奇怪地问:“玉在家里怎么能拿走呢?”宝钗说:“既然能送来,就能拿走。”袭人和麝月说:“那年丢了玉,林大爷测了个字,后来二奶奶过了门,我还告诉过二奶奶,说测的那字是什么‘赏’字。二奶奶还记得吗?”宝钗想了想,说:“对了。你们认为测的是要到当铺里找去,现在才明白了,竟然是个和尚的‘尚’字在上头,可不是和尚拿走了吗。”王夫人不住地点说,对她说:“那个和尚本来就很古怪。那年宝玉生病的时候,那个和尚来说是我们家有宝贝能解除灾祸,说的就是这块玉了。他既然知道,这块玉肯定有些来历。在说你女婿养下来就在嘴里含着的。古往今来,你们听见过有第二个人吗。只是不知这块玉到底是怎么着,就连咱们这一个也还不知是怎么着呢。病也是这块玉,好也是这块玉,生也是这块玉”说到这里,她忽然住了,不禁又流下泪来。她差点儿说出“死也是这块玉”。宝玉听了,心里也明白,更清楚死去的事情都有原因了,但什么都没说。
惜春接着说:“那年丢了玉,还请妙玉请过神仙,说是‘青埂峰下倚古松’,还有什么‘入我门来一笑逢’的话,想起来‘入我门’三字有很多内容。佛教的门最大,只怕二哥不能进不去啊。”宝玉听了,又冷笑几声。宝钗听了,不觉得皱着眉头,发起楞来。尤氏生气地说:“偏你一说又是佛门了。你出家的念头还没有停下吗?”惜春也没着急,笑着说:“不瞒嫂子说,我早已经不吃荤了。”王夫人马上说:“好孩子,阿弥陀佛,这个念头是不能有的啊。”惜春听了,也没回答。宝玉想起“青灯古佛前”的诗句,不禁连着叹了几声。这句诗就是说惜春将来要出家的。他忽然又想起一床席一枝花的诗句来,偷偷地看看袭人,不觉又流下泪来。大家见他一会儿笑,一会儿哭发的,也闹不清楚是什么意思,还以为他又犯了旧毛病。
宝玉活过来以后,神清气爽,吃了几天的药,一天比一天好,身体逐渐地就复原了。贾政见宝玉现在身体好了,自己也没什么事情那个,想起贾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老太太的灵柩放在寺庙里,也不放心,就想把灵柩送到那边安葬。他叫贾琏来商量。贾琏犹犹豫豫地说:“老爷想的很好。现在有时间,正好做一件大事。但是,我父亲不在家,我也不敢替他拿主意。老爷的主意很好,只是这件事也得好几千银子。官府一时又抓不住的那些盗贼。贾政说:“我已经决定了,只是因为大爷不在家,才叫你来商量商量。你是不能出门的。我要带好几口棺材回去,一个人照应不过来,想把蓉哥儿带上。再说,还有他媳妇的棺材也在里头嘛。还有你林妹妹的,老太太的遗言里就嘱咐跟着她一块儿回去的。我想这一项银子只好挪借上几千两,也就够了。”贾琏为难地说:“现在人情非常淡薄。老爷呢,现在辞官守孝;我们老爷呢,又在外头,一时借是借不出来的。只好抵押房产的契约了。”贾政说:“住的房子是官府盖的,怎么能动呢。”贾琏说:“住房是不能动的。外边还有几所房子可以典当,等老爷工作了再赎出来也行啊。将来我父亲回来了,如果能重新做官,也好赎的。只是老爷这么大年纪,辛苦这一场,我们做孩子的心里实在不安啊。”贾政说:“老太太的事,是应该做的。只要你在家谨慎些,好好地守住家就行了。”贾琏恭敬地说:“老爷只管放心,我虽然糊涂,但是绝对不敢不认真办理的。老爷回南边去,少不得多带些人去,留下的人也有限了,这点点费用还可以过得去的。如果老爷在路上钱不够用了,经过赖尚荣做官的地方,可以叫他出点力儿。”贾政摆摆手:“自己的老人家的事情,叫人家帮什么。”贾琏答应了“是”,就退出去,忙着去筹钱了。
贾政告诉王夫人,叫她管好家,自己选好了日子,就要动身。宝玉身体已经康复了,贾环和贾兰正在念书。贾政把他们交给贾琏,叫他负责管理,又嘱咐说:“今年举行科举考试。环儿正在服孝,不能参见;兰儿是孙子,守孝完成了也可以考的;一定要叫宝玉海和他侄儿一起去考。能够能中一个举人,也好赎一赎咱们的罪名。”贾琏都赶紧答应着。贾政又嘱咐了其他的人,到家庙里告别了,又在城外念了几天经,就带着林之孝他们,坐着船走了。
因为贾政让宝玉参见考试,所以王夫人就时常检查宝玉的功课。宝钗和袭人也时常地劝说勉励宝玉。谁知道,宝玉病好以后,虽然精神不错了,但是他的性格变化却很大,竟不但厌恶功名利禄,竟然把那女情缘也看淡了。一天,紫鹃送走了林黛玉的灵柩回来,坐在自己房间里哭泣,心想:“宝玉真是无情,见他林妹妹的灵柩回去也不伤心落泪,见我这样痛哭也不来劝慰,反倒瞅着我笑。这样负心的人,从前都是花言巧语来哄骗我们!上一次多亏我想得开,不然差点儿又上了他的当。只是有一件事叫人不理解,现在我看他对待袭人她们也是冷冷的。二奶奶本来就不喜欢亲热的,可麝月那些人就不抱怨他吗?女孩子们多半都是痴心的,白费一番心思,看将来能有什么结果啊!”这时,五儿走过来看望她,见她满面泪痕,就说:“姐姐又想念林姑娘了?一个人听名声不如亲眼见到,原来听说宝二爷在女孩子跟前是最好的,我母亲再三地想把我弄进来。谁知道我进来了,他这几次生病,我都尽心竭力地伺候,现在他病好了,连一句好话也没有,现在干脆连正眼儿也都不瞧了。”紫鹃听着,“噗嗤”一声笑了,啐一口说:“呸,你这个小东西,你想着宝玉应该怎么对待你啊?女孩子家也不害臊,人家正经八百的人有一大堆,还有工夫理睬你!”她还用手指头在脸上抹着,笑话五儿说:“你到底算是宝玉的什么人哪?”她的这个动作,是过去讥笑人的动作,好像就是在说“不要脸啊”。五儿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脸一下子红了。她想掩饰掩饰,说自己的意思是埋怨宝玉最近不体谅丫头了。可还没等她说呢,就听院门那里有人嚷嚷:“那个和尚又来了,要那一万银子呢。太太着急,叫琏二爷去和他说,偏偏琏二爷又不在家。那个和尚在外头说些疯话,太太叫请二奶奶过去商量。”
那个和尚怎么又来了?如果不给他银子,他会不会要把那块通灵宝玉要回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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