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士谢状
臣绛等今日伏蒙圣恩召对,特赐延纳,过有奖谕。又奉宣圣旨:“卿守职尽忠,常如今日,朕何忧天下不理?”又复见襄阳进奉,出付所司,安国寺铸圣容处又罢临幸者。亲奉德音,旋蒙宣谕,目睹盛事,心感皇明,喜戴交并,拚舞失次。伏以陛下忧勤庶政,推以至公,容纳直言,事惟求当;臣等恭守职分,自合罄竭愚衷。岂望天眷绸缪,特加奖谕,感恩激切,倍百常情。至于慎守德音,出外方之献,严重清跸,罢近寺之游,此皆发自宸衷,卓然光大,足以动四方之听,感万国之心。臣等职在禁闱,时逢昌运,以欣以忭,意不能宣。
论柳公绰事
御史中丞柳公绰与宰臣不协,为所阴中。宪宗因对学士李绛,忽云:“柳公绰逐突台中,公事不理。我与一远郡刺史,以励后人,何如?”绛遂奏曰:“自柳公绰为中丞,公议皆云称职。性素强直,不依附于人。众传掌权之人有忌者,辄欲去之。望圣意审详根繇。”
上大悦曰:“诚如此,且任之。如有阙败,去之如何?”
论裴武事
京兆少尹裴武,衔命使镇州,令谕王承宗割德、棣两州归朝廷,武飞表上言,一如朝廷意旨。遂除承宗所署德州刺史薛昌朝为德棣节度,令中使赍旌节授之。而魏博田季安得飞报,先知之,遽报承宗,言昌朝与朝廷通,遂星夜追昌朝德棣州节度。及旌节至魏州,又为季安留连,得为宴乐,停七八日,而昌朝寻已追到镇州,朝命遂不行。比及武使回,事宜与先上表参差,并有人谮伤武,云使回宿宰相裴洎宅,迟明方见。
宪宗大怒,乃召学士李绛,因顾问,奏对毕,上颜色甚震怒,曰:“裴武罔我,苟求脱于贼中,上言不实,令我制除薛昌朝,今果不受,又使回未见,先宿裴洎宅。须左除岭南远处。”绛因奏言:
裴武甚谙练时事,往陷在河中李怀光贼中,事迹可称,今所衔命,不合绝有乖错。大抵贼多变诈,难得实情。以臣愚虑思度,王承宗恐国家必有征讨,请割德、棣两州,且得安全,尚有四州之地,亦足保其富贵,求安之计,必是此心。然邻道魏博、东平、范阳,与王承宗势同事等,恐他时亦为朝廷所割。必是为邻国所构,兼以利害鼓动之,不得守其初心,此必然之理也。伏望且寻访之。裴武所上表,只得上承宗初时意,便且奏来,后又恐邻境胁制诱动,遂有后变,计裴武不敢不尽其心。陛下择裴武使凶逆悖乱之邦,一不如意,便有贬责,臣恐今后奉使贼中,无复得诚实。其后奉使者皆以武为诫,依阿可否之间,必曰:“其言及表章则如此,其深心则臣不可保,不可显言是非,陈列事状。”若朝廷不得实状,别处置,或有乖错,非国家所利也。若受贼中财赂,言说不实,则须重责,以惩奸欺。又言先于裴洎宅宿,裴武久为朝官,谙制度,裴洎身为宰相,特授恩私,若其未见而便宿宰相家,固无此理,昧劣如此,两人犹不敢至是,况皆是详陈时事之人。计必无此事,必有构伤裴洎、裴武,陛下不可不察。
上良久曰:“诚有此理,事合从宽,更不用问。”武得守其位。
论郑絪事
上御浴堂北廊,召学士李绛对。顾问毕,上曰:“有一事甚异,朕比来未能言之。郑絪身为宰相,事朕不尽心。朕与宰相商量,欲诏卢从史却归潞府,续追入朝。郑絪辄漏泄我意,先报从史,令其陈奏潞府无粮,三军且请山东就粮。为人臣,岂合有此事耶?故事合如何处置?”绛对曰:“若实有此事,虽以诛族,于陛下未足塞责。”复曰:“陛下从何得之?计郑絪必不自泄,从史不自言,陛下先知,何以得之?”
上曰:“吉甫密奏。”绛对曰:“臣与郑絪先后悬殊,不相往来。臣约其事体,必无此理。郑絪甚读书,颇识事体,时称佳士,素有美名。虽不知其才术如何,至于君臣大义,不合不知去就。若身居宰辅,参陛下密谋,何敢泄之于奸臣?虽术同犬彘,性如枭獍,亦不合至此,况絪颇知古今,洞识名节。事出万端,情有难测,莫是同列有不便之势,专权有忌前之心,造为此辞,冀其去位?若不过陈危事,安得激怒上心?伏望陛下深思熟详,无令人言陛下惑于谗佞也。”
上良久曰:“亦应如此,朕几误为处分。”至是遂已。
论白居易事
上召学士于三殿对奏,论政事。拾遗白居易言事抗直,曰“陛下错。”上色庄而罢,令翰林使密宣承旨李绛对。上曰:“白居易小臣不逊,须令出院。”绛因切论曰:“臣闻主圣臣直,宥过莫大。自陛下开纳谏诤,容受善言,小臣然后敢极论得失。从而怒之,则是缄其口。若从顺陛下,则安敢发言论?况居易所言,志在裨益,言虽太直,事涉不私。伏恐众议以为陛下恶闻直谏,斥出正人,非所以发扬圣德,纳谏诤也。”
上悦曰:“依卿所奏。”遂待之如初。
论国学疏
学士李绛上言:
自三代哲王已降,奄有天下者,未尝不崇建太学,尊重名儒,习干戚羽龠之容,盛樽俎揖让之礼,以兴教化,以致太平。天子亲入视学,皇太子行齿胄之礼,斯所以化成天下也。故《记》曰:“如欲化民成俗,必由学乎!”当征讨之急,则先武事;丁理平之运,则尚文德。二柄相须,百王不易。故汉光武于兵革之中,投戈讲艺;魏太祖于扰攘之际,崇立学校。历代之于儒道,如此急也。后汉儒学之盛,太学至有三万人,讽先圣之言,酌当代之务,鸿名硕德,康国济时,未有不游于太学,以跻显位也。国家自高祖初平关中,便修太学,并为功臣、宗室子弟别立小学,建黉舍,大引儒训,增置生徒,各立博赡。鸿儒硕学,盛于朝列,质疑应问,酌古辨今,咸征经据典,得传师法。故朝廷无不根之论,蕃夷有慕义之名,风教大行,礼乐咸备,贞观之理,谓之太平。至于开元中,亦弘国学之制,复睹儒道之盛。故太学废于衰乱之代,非所以俾风俗趋本业而务实,盖繇国学废讲论之礼,儒者靡师资之训。自是以降,不本经义,不识君臣父子之道,不知礼乐制度之方,和气不流,悖乱遂作。其师氏之废,如是之害也。
今天下遭逢圣明,荡涤瑕秽,前代所不能举而陛下举之,百王所不能行而陛下行之,万方倾耳,兆人企踵,思陶圣化,希承德风。而德盛道隆,阙弦歌之雅咏;政流化洽,鲜儒学之高风。顷自胡寇乱华,乘舆避狄,中夏凋耗,生人流离,儒硕解散,国学毁废,生徒无鼓箧之士,博士有倚席之讥,马厩园蔬,殆恐及此。伏惟陛下挺超代之姿,发振俗之令,复崇太学,重延儒硕,精选生徒,奖宠博士,备征天下名德专门之士,增饰学中屋室厨馔之制,殿最讲习之优劣,彰明义训之得失,明立科品,使有惩劝,拔萃出群者靡之以禄,废业怠惰者置之以刑,自然儒雅日兴,经典日重,先王之道日盛,太学之训日崇。陛下垂拱明廷,受厘清禁,使师氏教德,不独美于周时,桥门观礼,岂复谢于汉日?伏希天造,特览愚言,起兹废堕,引于教化,冀裨圣政,少助皇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