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程:自清州九十里至滦州。
滦州古无之。唐末天下乱,阿保机攻陷平、营,刘守光据幽州,暴虐,民不堪命,多逃亡依阿保机为主,筑此以居之。州处平地,负麓面冈。东行三里许,乱山重叠,形势险峻。河经其间,河面阔三百步,亦控扼之所也。水极清深,临河有大亭,名曰濯清,为塞北炎绝郡。守将迎于此,回程锡宴是州。
第十二程:自滦州四十里至望都县。
民既入契丹依阿保机,即于所居处创立县名,随其来处乡里名之,故有“望都”、“安喜”之号。唐庄宗以铁骑五千退保望都,即此县也。
第十三程:自望都县六十里至营州。
营州,古柳城,舜筑也。乃殷之孤竹国,汉唐辽西地。金国讨张觉,是州之民屠戮殆尽,存者贫民十数家。是曰,行人馆于州宅,古屋十数楹,庭有大木十数株。枯腐蔽野,满目凄凉,使人有吊古悼亡之悲。州之北六七里间,有大山数十,其来甚远,高下皆石,不产草木。峙立州后,如营卫然。恐州以此得名,而前人谓地当营室,故名营。
第十四程:自营州一百里至润州。
离州东行六十里至榆关,并无堡障,但存遗址,有居民十数家。登高回望,东自碣石,西彻五台,幽州之地沃野千里。北限大山,重峦复岭,中有五关:居庸可以行大车,通转粮饷;松亭、金坡、古北口止通人马,不可行车。外有十八小路,尽兔径鸟道,止能通人,不可走马。山之南,地则五谷百果、良材美木无所不有。出关来才数十里,则山童水浊,皆瘠卤。弥望黄云白草,莫知亘极,盖天设此限华夷也。夷狄自古为寇,则多自云中、雁门,未尝有自渔阳、上谷而至者。昔自石晋割弃,契丹以此控制我朝,第以社稷威灵、祖宗功德,保守信誓,而禽兽无得以肆其毒尔。前此经营边事,与金人岁币加契丹之倍,以买幽、蓟五州之地,而平、滦、营三州不预其数,是五关我得其三,而金人得其二也。愚谓天下视燕为北门,失幽、蓟五州之地,则天下常不安。幽、燕视五关为襟喉,无五关则幽、燕不可守,五关虽得其三,纵药师不叛,而边患亦终无宁岁也。比来言者论列当时主议大臣,有云,以营、平、滦要害控扼之地捐之金人,蜂蝎迁窠,虎兕出槛,盖指此也。出榆关以东,山川风物与中原殊异。所谓州者,当契丹全盛时,但土城数十里,民居百家,及官舍三数椽,不及中朝一小镇,强名为州。经兵火之后,愈更萧然。自兹以东,类皆如此。
第十五程:自润州八十里至迁州。
彼中行程并无里堠,但以行彻一曰即记为里数。是曰行无虑百余里。金人居常行马率皆奔轶,此曰自早饭罢,行至螟方到。道路绝人烟,不排中顿,行人饥渴甚。自兹以东,类皆如此。
第十六程:自迁州九十里至习州。
迁州东门外十数步即古长城,所筑遗址宛然。
第十七程:自习州九十里至来州。
无古迹可云。
第十八程:自来州八十里至海云寺。
离来州三十里海东岸,俯挹沧溟,与天同碧,穷极目力,不知所际。寺去海半里许,寺后有温泉二池。望海东有一大岛,楼殿、(上穴下辛)堵波,之上有龙宫寺。见安僧十数人。是夜,行人皆野盘。
第十九程:自海云寺一百里至红花务。
此一程尽曰行海岸。红花务乃金人煎盐所,去海一里许。至晚,金人馈鱼数十枚,烹作羹,味极珍。
第二十程:自红花务九十里至锦州。
自出榆关东行,路平如掌,至此微有登陟。经由十三山下,欧阳文忠叙胡峤所说十三山即此。
第二十一程:自锦州八十里至刘家庄。
是后,行人俱野盘。
第二十二程:自刘家庄一百里至显州。
出榆关以东行,南濒海,而北限大山,书皆粗恶不毛。至此,山忽峭拔摩空,苍翠万仞,全类江左,乃医巫闾山也。成周之时,幽州以医巫闾作镇,其远如此。契丹兀欲葬于此山,离州七里别建乾州以奉陵寝,今书为金人毁掘。
第二十三程:自显州九十里至兔儿涡。
第二十四程:自兔儿涡六十里至梁鱼务。
离兔儿涡东行,即地势卑下,尽皆萑苻沮洳积水。是曰,凡三十八次渡水,多被溺。[有河]名曰辽河。濒河南北千余里,东西二百里,北辽河居其中,其地如此。隋唐征高丽,路皆由此。秋夏多蚊虻,不分昼夜,无牛马能至。行以衣包裹胸腹,人皆重裳而披衣,坐则蒿草薰烟稍能免。务基依水际,居民数十家环绕。弥望皆荷花,水多鱼。徘徊久之,颇起怀乡之思。
第二十五程:自梁鱼务百单三里至没咄[孛堇]寨。
“没咄”,小名;“孛堇”,汉语为官人。
第二十六程:自没咄寨八十里至渖州。
第二十七程:自渖州七十里至兴州。
自过辽河,以东即古之辽东地。金人方战争之际,首得辽东五十一州之地,乃契丹阿保机渤海国建为东京路地也。
第二十八程:自兴州九十里至咸州。
未至州一里许,有幕屋数间,供帐略备,州守出迎,礼仪如制。就坐,乐作,有腰鼓、芦管、笛、琵琶、方响、筝、笙、箜篌、大鼓、拍板,曲调与中朝一同,但腰鼓下手太阔,声遂下,而管、笛声高。韵多不合,每拍声后继一小声。舞者六七十人,但如常服,出手袖外,回旋曲折,莫知起止,殊不可观也。酒五行,乐作,迎归馆。老幼夹观,填溢道路。次曰早,有中使抚问,别一使赐酒果,又一使赐宴。赴州宅,就坐,乐作,酒九行。果子惟松子数颗。胡法,饭酒食肉不随盏下,俟酒毕,随粥饭一发致前,铺满几案。地少羊,惟猪、鹿、雁。馒头、炊饼、白热、胡饼之类最重油煮。麦食以蜜涂拌,名曰“茶食”,非厚意不设。以极肥猪肉或脂润切大片一小盘子,虚装架起,间插青葱三数茎,名曰“肉盘子”,非大宴不设,人各摧以归舍。虏人每赐行人宴,必以贵臣押伴。是曰,押伴贵臣被酒,辄大言诧金人之强,控弦百万,无敌于天下。使长掎之曰:“宋有天下二百年,幅员三万里,劲兵数百万,岂为弱耶?某衔命远来,贺大金皇帝登宝位,而大金皇帝止令太尉来伴行人酒食,何尝令大臣以相罔也?”辞色俱厉,虏人气慑,不复措一辞。及赐宴毕,例有表谢,有曰“祗造邻邦”,中使读之曰:“使人轻我大金国。《论语》云‘蛮貊之邦’,表辞不当用‘邦’字。”请重换方肯持去。使长正色而言曰:“《书》谓‘协和万邦’、‘克勤于邦’,[《诗》]谓‘周虽旧邦’,《论语》谓‘至于他邦’、‘问人于他邦’、‘善人为邦’、‘一言兴邦’,此皆‘邦’字,而中使何独祗诵此一句以相问也?表不可换!须到阙下,当与曾读书人理会,中使无多言!”虏人无以答。使长许亢宗,饶之乐平人,以才被选。为人
醖藉似不能言者,临事敢发如此,虏人颇壮之。
第二十九程:自咸州四十里至肃州,又五十里至同州。
离咸州即北行,州地平壤,居民所在成聚落。新稼殆遍,地宜种黍。东望天山,金人云彩,此新罗山,山内深远,无路可行。其间出人参、白附子,深处与高丽接界。山下至所行路可三十里。
第三十程:自同州三十里至信州。
回程锡宴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