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苑》卷一、《类说》卷五十三、《五朝名臣言行录》卷一
太祖遣周广使吴越
周广者,开宝中为内外马步军都头,亲近,好言外事。一日白太祖曰:“朝廷遣使吴越,钱俶南面坐,傍设使者位。俶虽贵极人臣,况尊无二上,而奉命者不能正其名,此大辱国。”太祖曰:“汝颇能折之否?”广曰:“臣请行。”俶生辰,即遣广为使,俶犹袭故态,广曰:“比肩事主,不敢就席。”俶遂移牀西向,正宾主之礼。复命,广气甚骄,将希宠赏。太祖曰:“汝盖倚朝廷威势,不然者,俶何有于汝哉?”广大惭,其御下之英略如此。
《类苑》卷一
刘鋹不敢饮御赐酒
刘鋹性绝巧,自结真珠鞍勒,为戏龙之状,献太祖,太祖以示尚方工,皆骇伏,偿以钱三百索。上谓左右曰:“移此心以勤民政,不亦善乎?”鋹在国中,多置酖以毒臣下。太祖幸讲武池,从官未集,鋹先至,诏赐巵酒,鋹心疑之,棒杯泣曰:“臣承父祖基业,违拒朝廷,烦王师致讨,罪在不赦。陛下既待臣以不死,愿为大梁布衣,观太平之盛,未敢饮此酒。”太祖笑谓之曰:“朕推赤心于人腹中,安有此事?”即取鋹酒自饮,别酌以赐鋹,鋹惭谢。
太祖善御豪杰
太祖善御豪杰,得人之死力。居常多幸讲武池,临流观习水战,因谓左右曰:“人皆言忘身为国,然死者人之所离,言之易耳。”时禁卫将帅军厢主皆侍侧,有天武厢主李进卿前对曰:“如臣者,令死即死耳。”遂跃入池中,上急令水工数十人救之,得免,几于委顿。左右内侍数十人,皆善武艺,伉健,人敌数夫,骑上下山如飞,其慰抚养育,无所不至,然未尝假其威权。泗州槛生虎来献,上令以全羊臂与之,虎得全肉,决裂而食,气甚猛悍,欲观之也。俄口呿不合,视之,有骨横鲠喉中,上目左右,内侍李承训即引手探取,无所伤。尝因御五凤楼,有风禽罥东南角楼鸱尾上,上顾左右曰:“有能取之否?”一内侍,失其姓名,摄衣攀屋桷以登缘,历危险,取之以献,观者胆落,盖试其趫捷也。
太祖善训戎旅
太祖始自总戎,为士众畏服,及践祚,善训戎旅,隶兵籍者多以配雄武军。自此或习试武艺,或角力斗殴,以较胜负,渐增俸缗,迁隶上军。十月后,骑兵皆侵晨出城习马,至暮归饲马,不令饱,虽苦寒,马常汗洽,耐辛苦,不甚肥盛。初议取蜀,有天武军主武超曰:“西川除在天上不可到,若舟车足迹可至,必取之耳。”士皆贾勇思奋,平蜀止六十日,用精兵才七千人。居常卫士直庐中,咸给以棋枰,令对弈为乐,曰:“此徒端居终日,无他思虑,以此使之适情耳。”
太祖御下严峻
太祖平蜀,择其亲兵骁勇者百余人,补内殿直,别立班院,号川殿直。南郊赏给,比本班减五千,遂相率击登闻鼓诉其事,上大怒曰:“朝廷给赐,自我而出,安有例哉?”尽捕连状者四十余人,斩于市,余悉配隶下军,遂废其班。一日,内酒坊火,悉以监官而下数十人弃市,诘得遗火卒,缚于火中,自是内司诸署,莫不整肃。
太宗署名祈雨
至道二年夏,大旱,遣中使分诣五岳祈雨,学士草祝,上自书名,随其方设香,再拜而遣之。王禹偁时在翰林,上言:“五岳视三公,从前祝版御署,已踰礼典,固无君上亲书之理。”上署之纸尾云:“昔成汤剪爪断发,祷桑林之社,尚无爱,矧为百姓请命,岂于笔札而有所惜哉?”
《类苑》卷二
太宗不欲宦者预政
内侍王继恩平李顺之乱,中书议欲以为宣徽使,太宗曰:“宣徽者,执政之阶也,朕览前籍多矣,皆不欲宦者预政,止可授以他职。”宰相等恳言,继恩有大功,今任昭宣使,河北团练使,非此拜不足以为贵。上不悦,因召翰林学士张洎、钱若水,议置宣政使之名,班在昭宣使之上,以授之,加领顺州防御使。
太宗不事畋游
登州海岸林中,常有鹘,自高丽一夕飞度海岸,未明至者绝俊,号曰“海东青”。淳化中,夏帅赵保忠得献上,上报曰:“朕久罢畋游,尽放鹰犬,无所事此,今却以赐卿,当领之也。”
三舘
史馆,贞观三年置,以宰相监修,复有修国史、史馆修撰、直馆之员。集贤院,自开元五年置丽正修书院于集仙殿,十三年改为集贤殿,以丽正书院为集贤书院,有学士、侍讲学士之名,后置大学士,以宰相领之,并有修撰、校理、直院之职。贞元中,增置校书、正字。梁氏都汴,贞明中,以今古长庆门东北小屋十数间为三舘,湫隘卑庳,周庐徼道在旁,卫士驺卒喧杂,每受诏有所撰述,徙它所以就之。太宗即位,因临幸周览,曰:“若此之陋,何以待天下贤俊耶?”即日诏有司,度左升龙门东北车府地为三馆,楝宇宏大,自举役,车驾再临视,劳赐工卒。又令作园囿,植卉木,引金水河以注焉。西序启便门通干元殿,以俟行幸。三年春,新舘成,赐名崇文院。悉迁西舘书分布西廊,为昭文书库,南廊为集贤书库。西廊为经史子集,南廊为史舘书库。初平蜀得书一万三千卷,平江左又得二万卷,参以旧书,为八万卷,凡六库,皆周雕木架,青绫帕幂之。昭文舘、集贤殿大学士,监修国史,常以宰相兼领。此外有史舘修撰、直史舘、集贤院直学士、校理之名。淳化中,复置直昭文舘、直集贤院,亦有修国史、崇文院检讨、编修、祗候,皆无定员,不常置。
太宗读太平御览
大宗诏诸儒编故事一千卷,曰《太平总类》。文章一千卷,曰《文苑英华》。小说五百卷,曰《太平广记》。医方一千卷,曰《神医普救》。《总类》成,帝日览三卷,一年而读周,赐名曰《太平御览》。
太宗赞日本颇有古道
太平兴国八年,日本国僧奝然至,言其国王传袭六十四世矣。文武僚吏,皆是世官。上顾宰臣等曰:“此蛮夷耳,而嗣世长久,臣下亦世官,颇有古道。中国自唐季,海内分裂,五代世数尤促。又大臣子孙鲜能继述父祖基业。朕虽德不及往圣,然而孜孜求治,未尝敢自暇逸,深以畋游声色为戒。所冀上穹降鉴,亦为子孙长久计,使皇家运祚永久,而臣僚世袭禄位。卿等各思尽心辅朕,无使远夷,独享斯美。”
太宗重内外制之任
太宗尤重内外制之任,每命一舍人,必咨询宰辅,求才实兼美者,先召与语,观其器识,然后授之。尝谓近臣曰:“词臣之选,古今所重,朕尝闻人言,朝廷命一舍人,六姻相贺,谚以谓一佛出世,岂容易哉?郭贽,南府门人,朕初即位,以其乐在词笔,遂命掌诰,颇闻制书一出,人或哂之,亦其素无时望,不称厥任,朕亦为之腼颜,业已进用,亦终不令入翰苑。后因览《唐书》故事,见其多自卑位作学士者,遂令杜镐检阅录唐朝学士,不拘品秩,自校书正字畿尉至尚书,皆得为之。”会光禄丞尹少连上书,引马周遇太宗事,其词多捭阖,上异其才,召试何以措刑论,文理可观,即欲超擢,询及枢宰,无有知少连名者,虑不协时望,遂止。苏易简荐吴人浚仪尉周亨俊拔可任,因御试贡举人,遂令亨考校,临观与语,以察器局,俾易简索其文章,得《白花鹰赋》,以比张茂先《鹪鹩》之作,文彩亦可尚。上意其非大器也,语易简曰:“且可令序迁京秩,更徐观之。”改光禄寺丞,月余,暴遇疾卒。上之衡鉴精审如此。
太宗论内患外忧
太宗尝谓侍臣曰:“国若无内患,必有外忧;若无外忧,必有内患。外忧不过边事,皆可预为之防。惟奸邪无状,若为内患,深可惧焉。”帝王当合用心于此。
太宗欲蠲租税不果
太宗初即位,幸左藏库,视其储积,语宰相曰:“此金帛如山,用何能尽?先皇居常焦心劳虑,以经费为念,何其过也!”薛居正等闻上言,皆喜。其后征晋阳,讨幽蓟,岁遣戍边,用度寖广,盐铁榷酤,关市矾茗之禁弥峻。太宗尝语近臣曰:“俟天下无事,当尽蠲百姓税。”终以多故,不果。
太宗不许大臣具草
故钱侯若水言:至道中,尝知枢密,太宗尝召至玉华殿议边事,议既定,向敏中取纸笔将批之,上曰:“卿大臣,不当自作文。李揆在外否?”即召入,授其意,令具草之。揆,副承旨也。
太宗奖励循吏
太宗留心政事,淳化五年,自署一幅云:“勤公洁己,奉法除奸,惠爱临民,始可称良吏。本官有俸,并给见缗。”凡手札三十余通,命有司择京朝官之有课最者赐之。殿中丞李虚己以循良清白预其选,得知遂州,虚己作叙感诗以献,自陈祖母年八十余,喜闻其孙中循吏之目。上喜甚,批纸尾云:“吾真得良二千石矣。”赐钱五十万以遗祖母,翌日,对宰相言及之,云:“已与五十缗。”宰相曰:“前日所赐盖五百缗。”上曰:“此误也,不可以追改。”虚己父寅,举进士,年六十余,以母老,求致仕,得着作佐郎,有词学,清苦。虚己亦纯学笃慎,家极贫,虽至尊之误笔,乃天之所赐,如郭巨得金、黄寻飞钱之比欤?然自是诏合门,不得受羣臣诗赋杂文之献,欲自荐者,授文于中书宰臣,第其臧否上之。
太宗以唐庄宗为鉴戒
太宗淳化五年《日历》载,上谓侍臣曰:“听断天下事,直须耐烦,方尽臣下之情。昔庄宗可谓百战得中原之地,然而守文之道,可谓懵然矣。终日湛饮,听郑卫之声,与胡家乐合奏,自昏彻旦,谓之聒帐。半酣之后,置畎酒篦,沉醉射弓,至夜不已,招箭者但以物击其银器,声言中的。与徘优辈结十弟兄,每略与近臣商议事,必传语伶人,叙相见迟晚之由。纵兵出猎,涉旬不返,于优倡猱杂之中,复自矜写春秋,不知当时刑政如何也?”苏易简书于《时政》曰:“上自潜跃以来,多详延故老,问以前代兴废之由,铭之于心,以为鉴戒。”上来数事,皆史传不载,秉笔之臣,以记录焉。
太宗以剑舞惧敌
太宗将讨太原,选军中骁勇趫捷者数百人,教以舞剑,皆能掷剑高丈余,袒裼跳跃,以身左右承之,妙绝无比,见者莫不震惧。会北戎使至,宴便殿,因令剑舞者数百人,科头露股,挥剑而入,跳掷承接,霜锋雪刃,飞舞满空,戎使惧形于色,淮海国王钱俶等惊惧不敢仰视。俶言于上曰:“此《尚书》所谓”如熊如罴,如虎如貔“者也。”上甚悦,及亲征,每巡城督战,必令前导逞技,贼乘城望之,破胆。
太宗作上清宫
太宗诏作上清宫,谓左右曰:“朕在藩时,太祖特钟友爱,赏赍不可胜纪,今悉贸易以作一宫,为百姓请福,不令费库物。”王沔曰:“土木之作,必有劳费,不免取百姓脂膏耳。”上嘿然。既营缮,命中人董役,役夫常不满三千人,三司率多移拨三五百人给它作。中人言于上,上曰:“有司所须之人,皆要切,汝当自与计议圆融,勿令有妨。”既而数年功不就,言事者多指之,遂令罢役。岁余,内道场与道流言及之,上即令出南宫旧金银器数万两,鬻于市以给工钱,讫其役。宫成,常服一诣,焚香而已。
太宗以强弓示威
至道初,李继迁遣其大校张浦入贡。上御便殿,召卫士数百辈,习射御前,所挽弓皆一石五斗以上。先是,赐继迁一弓,皆一石六斗,继迁但以朝廷威示戎虏,识非人方所能挽,至是,卫士皆引满平射,有余力。上问浦:“戎人敢敌否?”浦曰:“藩部弓弱矢短,但见此长大,固已逃遁,岂敢拒敌?”上悦,后以浦为郑州防御使,留京师。
修河桥
有司岁调竹索以修河桥,其数至广,太宗曰:“渭川竹千亩,与千户侯等,自河渠之役岁调寖广,民间竹园率皆芜废,为之奈何?”吕端曰:“芟苇亦可为索,后唐庄宗自扬留口渡河,为浮梁,用苇索。”上然之,分遣使臣诣河上刈苇为索,皆脆不可用,遂寝。当庄宗渡河,盖暂时济师也。
太宗善书
太宗善飞白,其字大者方数尺,善书者皆伏其妙。又小草特工,语近臣曰:“朕君临天下,亦何事笔砚?但心好之,不能舍耳。江东人多称能草书,累召诰之,殊未知向背,但填行塞白,装成卷帙而已。小草字学难究,飞白笔势难工,吾亦恐自此废绝矣。”以数十轴藏秘府。
修太宗实录
咸平初,修《太宗实录》,命钱若水主其事。若水举给事中柴成务、起居舍人李宗谔,侍御史宗度洎予及职方员外郎吴淑。上指宗谔曰:“自太平兴国八年已后,昉皆在中书,日事史策,本凭直笔,傥子为父隐,何以传信于后代乎?”除宗谔不许,余悉可之。
《类苑》卷三
编次太宗法书
太宗善草、隶、行、八分、篆、飞白六体,皆极其妙,而草书尤奇绝。今上悉赂求编次,凡三十余卷,以于阗玉水晶檀香为轴,青紫绫摽文绵绦,黄绡帕,金漆柜,作龙图阁于含元殿之西南隅以藏之。频召近臣观览称叹,上自作《太宗圣文神笔颂》,亲书刻碑,以美其事。碑阴列其部袟名题,以墨本赐迎臣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