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将见郝鱼说是琅玡王军马,连忙滚鞍下马,说道:“原来正是琅玡王大军,小将乃河内督府周茂麾下秦志和是也。前日周茂得琅玡王檄文,要亲自引兵到来,恐防河内有失,特差小将引军五万,前来助战,望将军报知琅玡王。”郝鱼见说,连忙回身入内,与司马觐说知。司马觐甚喜,即召入秦志和相见。
秦志和竟入营中,参见已毕,见司马觐军士单弱,说道:“大王奉诏出师,乃如此兵微将寡,岂能拒敌?”司马觐见说,不觉面有惭色,将前屡战屡败,陆机被杀,稽绍死节,及杜考、孟玖等降敌,至于失陷汲郡,后来乌梦月连擒贼将,又被侯有方布起黑雾,杀败原因,备细述了一遍。秦志和道:“原来如此。如今大王却待何如?”司马觐道:“如今正在商量,要往河内来,同你主将一齐破敌,却得将军到来,足称吾怀。”秦志和道:“小将原奉主帅之命,来助大王破敌。今大王既然兵败将亡,小将这枝兵马也难保其必胜,不如收兵竟入河内,与王师合谋,另寻良策,恢复汲郡,正是上策。”司马觐允从。即时传下令旨,与秦志和合兵一处,竟望河内而去不提。正是:
当年军马如流水,今日三军似晓星。
不说司马觐兵入河内去了,再说弘祖捉了乌梦月,回到营中,恰好呼延晏、石季龙、幕容廆、姚仲弋陆续俱到。侯有方也收了法,一齐回营。见乌梦月已被擒,大家不胜之喜。弘祖便叫去其缚,请入帐中,问其姓氏。梦月至此,不得不说,遂将姓名说知,并将司马冏劫取,及随琅玡王前情告诉一遍。刘弘祖道:“尊公正为此事起兵前来,要与小姐报仇,不期小姐反在他军中,连败吾将,英雄无敌。今日合该使小姐父子重逢,诚天意也。”
正说间,只见一将飞马而来,到了营前,竟自下马入营。众人一看,原来不是别人,正是行军副元帅乌桓。与众人一一相见已毕,回转身来,见乌梦月,不觉大吃一惊,连忙问道:“你几时到此的?为甚么不来见我?”梦月见说,不敢开口,拜伏于地。
刘弘祖便替他将前情细细说明。乌桓道:“只说晋营中有一员女将,甚有能名,不料就是你。”遂用手去扶他,坐于背后,对刘弘祖道:“此女未生时,先妻曾梦吞一轮明月,因而诞育。如今已是长成,虽有些武艺,却未曾受聘,老夫有一言欲告知元帅,不识可否?”刘弘祖道:“副元帅有话,愿闻其详。”乌桓道:“当时在邺都相会时,老夫就想着此女,情愿配与元帅为妻,因被司马冏劫去,未知他生死何如,所以未敢启口。今既无恙,便当遂吾初心,乞元帅勿辞。”弘祖听说,暗暗欢喜,说道:“只恐不足以当令爱之选。”乌桓道:“元帅英才盖世,何言之谦也?”弘祖还要推辞,只见石季龙、幕容廆、呼延晏一齐说道:“乌小姐非元帅不足以入选。元帅非乌小姐不可以为配,正是英雄遇英雄,事非偶然,小将等情愿为媒,共谐秦晋,元帅万不可推辞。”弘祖听说,遂不敢再推。当下天色已晚,弘祖命军中置酒与诸将贺功,各各尽欢而散。
至明日,着人探听司马觐消息,回报已入河内去,便令拔寨而起,同了石季龙等,一同入城,竟至帅府坐下。诸将参谒已毕,乌桓又谈起梦月亲事,弘祖便令阴阳官择日。阴阳官不敢耽误,择定来月初八日,诸煞不犯,可以成亲,回报了弘祖。弘祖便请石季龙、幕容廆为媒,先下了一应常礼。至初八日,弘祖身着大红吉服,骑了乌龙骓,一对对的排下许多仪仗。石季龙、慕容廆相陪,鼓乐喧天,竟至乌府取亲。乌桓也穿了大红吉服,亲送梦月到帅府。拜过天地,吃过合卺,梦月揭去锦袱,弘祖将他一看,比前日临阵,更觉娇媚,弘祖不胜大喜,出外殿陪众人饮酒,散讫,竟入洞房深处,与梦月解衣就寝,共效鸳鸯之乐。是夜二人欢娱,不可名言。有诗为证:
帐里鸾凤喜合双,围红倚翠烂芬芳。
芙蓉水月添香艳,锦绣衣裳御晚妆。
满臂胭脂新款款,半床云雨自忙忙。
魂消岂得逢人道,从此欢娱乐未央。
弘祖明日起来,拜谢了石季龙等众人,遂写表遣人入晋阳奏知石珠。石珠甚喜,差刑部尚书方仲山,赍送礼物前来贺喜。弘祖免不得排酒相待,留了两日,送他去了,便聚众将商议起兵去打河内。石季龙道:“元帅新婚,未可出兵,且待两月之后起兵未迟。”刘弘祖道:“岂可因私事而忘国家?”坚意就要出兵。诸将不敢违拗,只得依从。弘祖传令点起十五万兵,用俞家军为前队先锋,令杜考、孟玖同着姚仲弋守城,其馀随军进征。大军出了汲郡,竞望河内而来。一路上但见飘飘扬扬,旌旗招展。正是:
花迎剑戟星初落,柳拂旌旗露未干。
不一日到了河内,弘祖传令离城十里扎住营寨。遣巡哨游击王浚,赍战书通知琅玡王,是月廿八日决战。王浚领命,竟入城到帅府拜见琅玡王,呈上战书。琅玡王看了怒道:“刘弘祖那厮,大为可恶,又敢来河内讨战。”就要将王浚斩讫。郝鱼谏道:“两国相争,不斩来使。杀他无济于事,大王但准他廿八日决战,至期小将自有计策,管叫他片甲不回便了。”司马觐依言,便批廿八日准战,打发王浚去了。一面整顿厮杀,不须烦叙。那王浚带了回书,回报弘祖,弘祖赏了王浚,只等廿八日遣兵出战。
至期,弘祖集诸将到帐下,问:“谁敢出兵,去建头功?”只见行军副元帅乌桓出班说道:“老夫愿出兵去,先建头功。”刘弘祖大喜,拨兵一万,令孙约、赵得为左右先锋,竟望河内杀奔而来。城内琅玡王使郝鱼迎敌。郝鱼得令,结束端正,引兵开西门杀将出来。两下各射住阵脚,通了姓名。郝鱼使起狼牙棍,乌桓使起大刀,一来一往,斗三十馀合,不分胜败。赵兵阵上,忽然涌出孙约、赵得一齐杀来,郝鱼看见,将狼牙棍一闪,跳出阵外就走。孙约、赵得要夺头功,争先赶上,被郝鱼回转身飞起一棍来,将孙约打死马下。正是:
可怜一阵身先死,长使孤魂恨郝鱼。
赵得见打死了孙约,回马便走,不期郝鱼的马来得甚快,随后赶上,又飞起一棍来,赵得那里措手得及,竟被打出脑浆,也死于马下。可怜:
将军空逞军前勇,乐得身名丧此时。
乌桓见一阵损了二将,不胜大怒,提大刀向郝鱼劈面砍来。郝鱼的狼牙棍更使得纯熟,迎住了大刀又战有三十馀合,乌桓不能取胜,拖刀就走。郝鱼后面紧紧追来,乌桓看他来得至近,背砍一刀,恰好劈着郝鱼头盔,只听得一声响亮,一道黑光冲霄而起,不见了郝鱼。乌桓见了,大吃一惊,不敢恋战,只得收军回寨,对弘祖道:“老夫引兵出战,不期撞着晋将郝鱼,折了孙约、赵得,老夫大怒,将他砍了一刀,只见一道黑光,就不见了,竟不知他有什么法术,唯元帅定夺。”弘祖听了,沉吟半晌,说道:“岳父且自请便,待我与军师计较,一定要捉他,与孙赵二将报仇。”乌桓见说,退出帐外去了。
弘祖便与有方商议如何服他,忽报赵王石珠从晋阳打发司徒袁玉銮,押粮十万斛来济军中之用。并赍金帛御酒,犒赏将士。弘祖连忙接入,与众人各各相见已毕,叙过了寒温,弘祖便将粮来散给各营,金帛犒赏诸将。当下就摆宴席,将石珠所赐御酒打开,与诸将共享。饮酒中间,袁玉銮问起近日胜负如何。弘祖道:“托主上洪福,自出兵以来,连得了几个大郡,杀得晋司马觐片甲不回,逃进河内。但河内有一郝鱼,极其凶猛,兼有幻术,今日乌元帅与他交战,被他连杀二将,不能胜他。正与侯军师商议破彼之策,恰好司徒到来,不知司徒有何法术可以擒之?”玉銮道:“量一郝鱼有何本事,待我明日先与他见一阵,看他如何,再擒服他,未为晚也。”弘祖大喜,当夜各各尽欢而散。
次日,玉銮结束齐整,坐了金毛吼,提了方天画戟,引兵三千,竟来城下索战。城上人看见,忙报知司马觐。司马觐即令郝鱼迎敌。郝鱼得令,忙引兵出城,看见一员女将,喝问道:“女将何名,敢与我挑战?”玉銮道:“我乃赵国司徒袁玉銮是也。你是何人,可就是郝鱼么?”郝鱼道:“我便是姓郝名鱼,你待要怎么?”玉銮道:“闻你善行妖术,我特来擒你。”郝鱼道:“乌桓尚被我连斩二将,杀得他奔走不暇,谅你一女子,有何本事,敢出大言。不要走,看棍!”说罢,就提起狼牙棍打来。玉銮大怒,舞起方天戟接住,就是一场大杀。但见:
一个是红粉佳人,使的是方天戟;一个是黑面鱼精,使的是狼牙棍。
戟打棍,如蟒蛇奔溃,棍打戟,如猛虎翻身。
一个是金毛吼,显的仙家风味;一个是高头马,俨然战将英雄。金鼓声声不绝,征云惨惨行间。
战有一个多时,袁玉銮拨转金毛吼,回身便走,郝鱼紧紧赶上,马尾相衔,被玉銮回手一戟,喝声着,刺中郝鱼马首,那马负痛,将郝鱼掀下马来。玉銮看见,再复一戟,望郝鱼便刺,只见一道黑光,已自不见。玉銮见了,暗暗点首,只得引兵回营,来见弘祖。弘祖问道:“司徒与郝鱼相战,胜负何如?”玉銮叹道:“还未有胜负。”弘祖道:“司徒为何哂笑?”玉銮道:“原来那郝鱼,却是个鱼精,所以到危急之际,便起一道黑光,就不见了。明日只须如此如此,他便不能逃了。”弘祖甚喜,令桐凌霄相同玉銮行事,不在话下。
却说郝鱼化道黑光,逃入城中,报知与玉銮相战之事,说道:“明日小将一定要擒他,使彼不敢正视河内。”司马觐道:“如此甚妙。”当夜无话。次日郝鱼辞司马觐出府,忽报玉銮又在城外索战,郝鱼提棍出城,两下相见,更不答话,接住便杀。战上三十馀合,袁玉銮忽然将身一耸,跳在空中,一戟刺将下来。
郝鱼吃了一惊,化道黑光正走,只见袁玉銮不慌不忙,取出一领五色锦衣,望黑光罩来,那郝鱼便逃不去,依旧持棍来战。忽见桐凌霄骑着骇鸡犀飞舞而来,大喝道:“你死已临头,还要逞强!”郝鱼听了,舍了玉銮,来战凌霄。凌霄更不与他斗武,手中拿出一条彩线,结在一条斑竹上,向郝鱼丢去,郝鱼却慌了,又要逃走,玉銮念动真言,喝声:“郝鱼还不见形?”只见那郝鱼将头一摇,即时变成一个大黑鱼,上了桐凌霄的斑竹彩线,摇头摆尾,甚是好看。有诗为证:
世事无端起战争,鱼精也会弄戈兵。
可知晋室无人杰,显见天公助俊灵。
袁氏锦衣如铁网,凌霄彩线钓非轻。
琅玡认作干城将,不道干城是水城。
凌霄钓了郝鱼,杀散晋兵,同玉銮来见刘弘祖,献上黑鱼精。刘弘祖看了,问知缘由,不胜大喜,问玉銮如何发落,玉銮道:“人身最难,他不知修了许多年数,才得修成人道(有道术人,不忍轻伤人命),若杀了他,诚为可惜;若留在此,未免要生反心,不如待我带回并州,日后也有用他之处。”(伏案)弘祖便将黑鱼交付玉銮,玉銮将他头上画了一道符,镇住了,放在水盆中收拾好,只等起程带他回去。正是:
郝鱼显出真形相,且去安身在晋阳。
且说那晋军阵上败兵,回入城中报司马觐,说郝鱼被袁玉銮捉住,显出正身,原来是一个黑鱼。司马觐见说,沉吟不语,暗想道:鱼精也会出战,真是异事,所谓国家将亡,必有妖孽,非虚言也!便与众将商议退兵之策。只见秦志和说道
“郝鱼显出原形,朝廷体面全无(能使禽鱼亦来效力,未免失计),如今之计,奠若坚城固守,不与他战,彼食尽计穷(恐非良策),计无所出,自然退去。彼既退去,然后大王以轻兵追之,无不胜矣。”司马觐依言,传旨叫各门上俱设强弓硬弩,增兵防守,为坚守之计。
毕竟不知此城几时能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