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之临丧,赵王良与张邯相逢城门中。道迫狭,敕邯旋,车倾。〔一〕良怒召门候岑遵困辱之〔二〕。司隶校尉鲍永奏良“大不敬”。良尊重莫贰,上虽不从,而群臣严惮焉。永辟平陵人鲍恢为都官从事。恢亦抗直,不避彊御。诏曰:“贵戚且敛手,以避二鲍。”其见重如此。
〔一〕“敕”,范书鲍永传注引东观记及黄本均作“叱”,蒋本恐误。
〔二〕东观记“岑遵”作“岑尊”
,又载鲍永之奏曰:“召侯岑尊诘责,使前走数十步。按良诸侯藩臣,蒙恩入侍,知尊帝城门候吏六百石,而肄意加怒,令叩头都道,奔走马头前,无藩臣之礼,大不敬也。”
永字君长,上党屯留人。父宣守正不亏,为王莽所诛〔一〕。莽欲灭其子孙,上党都尉路平承旨,欲害永。太守苟谏嘉宣忠节,置永府中,护全之。永数
为谏陈安汉室、禽奸臣之策,谏戒永曰:“机事不密则害生,祸倚人门。”会谏丧,路平复收永弟升。会新太守赵兴至,叹曰:“我受汉茅土,不能致身立节,鲍宣
之死,岂可害其子邪!”敕县出升,复召永为功曹。时有称侍中止传舍者,兴欲出谒。永以为非真,不宜。兴遂驾往,永当州门,拔佩刀截鞅,兴为还车。数日,诏
书下捕之,果矫称使者,由是知名。
〔一〕
汉书鲍宣传曰:“平帝即位,王莽秉政,阴有篡国之心,乃风州郡以□法案诛诸豪杰及汉忠直不附己者,宣及何武等皆死。时名捕陇西辛兴,兴与宣女婿许绀俱过宣,一饭去,宣不知情,坐系狱,自杀。”
自鲁郡太守为司隶,行县至霸陵,过更始冢,引车将下,从事谏止之。永曰:“北面事人,〔何〕忍不过其墓〔一〕?虽以获罪司隶不避也。”遂下车,
尽哀。至右扶风,上苟谏冢。上曰:“奉使如此可乎?”太中大夫张湛对曰〔二〕:“仁者,百行之宗;忠者,礼义之主。仁不遗旧,忠不忘君,行之高者也。”上悦。
〔一〕据东观记补。
〔二〕范书鲍永传亦依东观记作“太中大夫”。王先谦曰:“据湛传,当是光禄大夫。太中二字误。拜太中大夫,已在称疾不朝之后也。”王说是。
初,云阳人宣秉,字巨卿〔一〕,为御史中丞,迁司隶校尉。务举大体,阔满微细,其政严而不苛,百僚亦敬惮之。上幸其府,见秉布被瓦器,食则鱼□,叹曰:“虽楚之二龚〔二〕,不能过也。”即赐帏帐器物,拜为司徒司直。奉禄皆以分九族,家无担石之储。
〔一〕续汉书作“字巨公”,范书宣秉传亦同。袁纪恐涉盖延之字而误。
〔二〕汉书两龚传曰:“两龚皆楚人也,胜字君宾,舍字君倩。二人相友,并着名节,故世谓之楚两龚。”
东海王良,字仲子,亦为司徒司直,行大司徒事。居贫守约,妻子不之官。司徒掾鲍恢尝以事至兰陵,过良家,见一妇人负柴而入,不知是良妻也。恢谓曰:
“我司徒掾也,将归京师,夫人得无有书乎?”妇人曰:“苦掾,无书。”既而问焉,乃良之妻也。恢叹息而去,故良之清贫闻于天下。良谢病归,天子备礼征,不
得已载病至京师。道过友人,友人阖门不内,曰:“不有忠言奇谟,以取大位,是无其德也。曷为往来屑屑不惮烦邪?”谢而不见。良遂称病笃而归,终身不起。
冬,岑彭以江州城固而粮多,留冯俊守之〔一〕。彭引军从涪江击平曲〔二〕。述遣汝宁王延岑、大司空公孙恢、将军王元距广汉,大司徒侯丹距黄石。
彭令臧宫击岑等,自溯都江击侯丹,破之。时岑等盛兵沆水〔三〕,〔宫〕(官)兵财千余人〔四〕,降附者四、五万口,军食不足。蜀民各坚壁,观形势。宫欲
还,恐为虏所制。会谒者将数百兵诣岑彭,宫乃矫制取谒者兵,疏行阵而多旗鼓。蜀人闻汉兵卒至,登山望之,旌旗满谷,呼声动山,莫不震惧。宫因其惧,纵兵大
破之,斩公孙恢,死者万余人,王元降。即遂乘胜而前,所至皆降。岑彭既破侯丹,晨夜兼行二千余里,径赴武阳。别遣精骑驰广都,去成都数十里,所至皆奔散。
述大惊,以杖击地曰:“是何神也!”
〔一〕范书岑彭传“冯俊”作“冯骏”,袁纪下文亦同,此作“冯俊”,误。
〔二〕
范书臧宫传亦作“涪水”,而岑彭传作“垫江”。按水经注梓潼水曰:“亦言涪水至此入汉水,亦谓之为内水也。北迳垫江,昔岑彭与臧宫自江水从涪水上。”据此两书所记均不误。
〔三〕
钱大昕廿二史考异曰:“按光武纪,建武十一年,臧宫与公孙述将延岑战于沈水。注引水经注:‘沈水出广汉县,下入涪水。’本或作沉水及沆水者,疑非。”惠栋亦曰:“续志:广汉有沈水。帝纪亦作沈水。”则袁纪“沆水”当是“沈水”之误。令存其异文。
〔四〕宫官形近而讹,订正之。又“财”黄本作“则”,财与裁通,蒋本是。
彭所营地名彭亡,彭恶之,欲徙。会日暮,其夜蜀遣刺客刺彭,彭死。彭首破荆门,长驱武阳,将兵齐整,为巴蜀所称,百姓思之,为立庙武阳。谥曰壮侯。上思彭功,封其庶子淮为谷阳侯。
上为书喻公孙述,示以成败。述得书叹息,以示光禄勋张隆。隆劝述降,述曰:“废兴,命也,岂有降天子哉!”左右莫敢言。
岑彭之死,吴汉将精兵二万自夷陵出犍为。
十二年(丙申、三六)
春,吴汉到南安,击述弟永于鱼涪津,破之,遂降武阳〔一〕。
〔一〕范书吴汉传作“遂围武阳”。
初,汉入犍为界,诸县多城守。诏令汉直到广都,据其心腹,诸城自下。汉意难之,既进兵广都,诸城皆降。又诏汉曰:“广都去成都五十里,述若来
攻,待其困弊而攻之,勿与争锋。述若不来,转营逼之,彼必坚壁。”汉以连战辄胜,便进兵,去成都十里。汉自将步骑二万余人水北作营,遣副将刘尚将万余人于
南为营,相去二十余里。上闻之,大惊,让汉曰:“如述出兵连缀副营,副营破,即公营亦破矣,恐公不能还自天上也。幸尚无他者,急还广都。”
三月癸酉,诏曰:“巴蜀民为人所掠者,免为庶人。”
夏六月,黄龙见于河东。
秋七月,冯骏鼓江州,杀田戎。
九月,述遣司徒谢丰、执金吾袁吉将十余万人攻吴汉,分兵守刘尚。汉力战不利,汉谓诸将曰:“吾与诸军逾越险阻,转战千里。今深入敌地,在其城
下。胜则成功,败则无余,成败在一举矣。前夹江为营,战数不利。今欲徙水北营合于水南,同心一力,人自为战,何有不克哉!”飨士秣马,潜军夜合水南营。述
不知,乃分兵距水北营,自将攻水南营。汉迎击,大破之,斩谢丰、袁吉。会藏宫至,兵马甚盛,遂进军城下。述自将数万人出战,吴汉纵锐士奔之,刺述洞胸。舆
至营,以兵属延岑。其夜述死。明旦,岑举城降。吴汉悉灭公孙氏,并诛延岑。汉燔烧百姓,纵兵大掠。上闻之,诏让吴汉、刘尚曰:“城中老母婴儿,口以万数,
兵火大纵,可为酸痛,甚达古人吊民之义!公等戴天履地,何忍行此邪!”
初,汉军粮尽,具舟将退,谓蜀郡太守张堪曰:
“祸将至矣!军有七日粮,而转运不至,必为虏擒,不如退也。”堪乃止汉,使毁军以挑述,述果出战,遂以破述。成都既平,堪先入其城,府藏珍宝,皆有簿券,
秋毫无所取,慰抚吏民,蜀人喜悦。后迁渔阳太守,匈奴尝以万骑入渔阳,堪以数千骑击破之,威震北边,渔阳大治。
堪字君游,南阳宛人。明帝时问蜀郡计掾樊显曰:“前后太守谁最贤?”显曰:“渔阳太守张堪仁足以惠下,威足以擒奸。前公孙述破时,珍宝山积,卷握之物,足富十世,而堪独乘折辕车,布被囊而已。”上闻显言,叹息良久。方征堪,会病卒,天子悼惜之。
大司空李通以疾罢。通以布衣唱谋,有佐命之功,又尚宁平公主,甚见亲重。通性谦恭,常欲避权势,自为宰相,谢病不视事,连年乞骸骨,上辄优喻之。以三公归第养疾,通后固请罢相,以特进侯奉朝请,常与高密、胶东侯〔一〕参议大事。车驾每幸南阳,遣使使祠通父守冢。
〔一〕高密侯,邓禹也;胶东侯,贾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