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一日,以水浅,至齐门,即不能前。于舟次发刷卷吏书归南都,并缴刷卷批印。易小舟,与浦剑仙前行。留郑九华、陈长耀,约相候于崑山。时宦敏以被焚抢,泣诉于沿途。薄暮,抵常熟。署印州倅陈淳来谒;询其焚抢之事,出所访姓名,令连夜拘提。
初二日,诣文庙行香。至明伦,谒先帝后灵位,哭尽哀。于庙之二门,见诸生。先是,有诸生以时宦从逆,请籍其家以助饷者。予面询之,一为王胤旦,出认;一为王九岩,以为呈不出其手,乃伪为也。乃以两生名移会学院宗凌霄与粮道程九屏。至雨坛,祈雨。即至公署,审抢犯。予昨所行拘者,多不肯吐;而捕官别拘三人,皆有时份家之真赃,乃立枭于门;而抢时宦妻于尼庵者,其犯亦杖毙之。即刻张告示,余者皆不究;人情大安。久旱之后,是时得大雨。会乡绅孝廉于慧日寺,以观者甚众,不能尽所言;乃再约会于马头。与瞿稼轩及诸孝廉商补邑令等事。旋至县录囚。归舟,钱牧斋送萧弁世忠来见。无锡绅华凤超亦来,言邑令郭君已陞枢曹矣。舟夜行。
初三日,午间,抵崑山,泊舟郭外。连日热极而劳亦极,体甚困惫;乃呼医于次日调治。吴秋圃差使者持书至,欲迎其乃弟磊斋柩。磊斋为予同年好友,又同事主大计,称相知;闻其殉难,为之泪下。潘孝廉尔彪、钱文学重来晤。钱有条陈,极为浦剑仙所取重;潘开荐武勇之士甚多。
初四日,就泊舟处登岸,行除服礼,哀恸久之;乃易素服,登舆行香。崑山士风甚嚣,予必令其以礼进退,即步祷于雨坛。至公署投文,仍归舟。发常镇道张太羹及孙二守国楠书。朱弦庵遣人来馈予金带。承差陈文灿,先是遣之抵家;至是,持季超兄书及家报来。午后,复入城。会缙绅孝廉徐公开禧等于学院之较士馆,以人心、士气为言。归舟,草请留漕米十万于镇江及吴门疏,又作家报。
初五日,拨号船至武林迎季超兄,家报即付之朱弦庵纪纲。舟行崑山、青浦之界,小民以旱荒具呈者纷纷于道,生员亦有沿途具条陈者。至文陂,水浅,须易极小舟;乃于此地暂泊。拜疏,遣承差入南都。
初六日,易舟,留郑九华诸兄,约于菉葭〈氵兵〉相候。午间,至青浦。太仆李玄对来晤。邑令陈镳以病不出,惟守备洪祖略出迎,以弩式呈阅;县送舟易之。晚,抵松江。山阴旧令钱圣沾来晤。是日,家僮持季超兄及刘念翁先生札。送任君平、姚玄叔、高圜公至菉葭〈氵兵〉之舟次。
初七日,早,入松江公署。即出行香,偕太守陈亨及二守赵元会、三守郭奎先、邑令许吉燝步行祷雨。回署,投文。阅文庙所收诸生呈,谀府邑者甚多;乃以告示申饬。
初八日,步祷毕,即会绪绅于公所。杜完三诸公毕集,李素莪以惩贪为言,余亦各有所陈。回署,录松江府。午后,得雨,仍祷。于署中传许邑令,询郭三守署华亭侵挪钱粮款项。
初九日,步祷。回署,即传郭奎先,面诘其贪婪诸事,立褫其冠带,发审;盖遵安抚端敕,五品以下径得拏问也。士民甚以为快。午后,登舟。有司晤后,夏彞仲、陈卧子来晤,与商用人诸事;所举如余诞北、钱不识、沈子巽诸人,皆与予意甚合,语语如乳水之投。竟夜行。
初十日,午后,抵菉葭〈氵兵〉。会任君平诸兄。
十一日,早,抵太仓。有州民诉冤于道旁。至文庙行香,即步祷雨坛。随至衙门,投文。先是,孙封君诉王任子抄抢,面审之,殊不然;并州民之所诉者,俱即时为立案。午后,出会诸乡绅孝廉吴骏公、胡君周鼎等。又入公署录囚。一鼓,方回。答郑鸿老书。后招任君平、高圜公过谈;二鼓,乃分舟而行。
十二日,早,过崑山。无锡诸绅以公书留郭令佳胤,即答之。午后,大雨。旗鼓朱寿增来谒,询其衙门事宜。舟过吴门,抚军郑鸿逵备酌,以国难辞之。李灌谿自南都颁登极诏至松江,与会于舟中。
十三日,先是,京口因国变之后,官兵鳞集;而史道邻出淮、扬视师,所携亲兵为总镇高杰所分,不能受约束,乃以南都随征将官于永绶、刘肇基、陈可立等家眷及亲丁暂住于京口,士民不甚相安。常镇道张太羹深虑之,屡促予至京口,请即于此地候代;予以敕印未至,不便行事。是早,泊舟盘门;乃遣高圜公至其地,一探情形。长、吴两邑令、孙二守国楠、刘三守泗、靖江令周吉皆会于舟中。史道邻以诸将在京口,端札相托;予即复之,且以一示达京口禁约。午后,抵吴江。作东阳令姚孙棐复书,付姚玄叔归武林。季超兄同王大含自越中来,乃同入城南公署。是日,得吴淞所报,言嘉定民变;遣听用官芮蔚往侦之。
十四日,行香。予所至文庙,必令诸生进退以礼,凡递公呈必以次面陈,不许搀越;而吴江尤见彬彬。至佛寺,祈雨,即拜周梓山;时梓山以奉旨护送潞藩,将入武林。予回署,晤蒋副总,即出舟次送之。午后,移至大察院。
十五日,祈雨回,投文。吴江叶令翼云来谒。时因白粮改北为南,予欲扣其杂费为兵饷;然后为内监所阻,究不能行也。马培元以复命至南都,来晤;询吾乡谁堪为监司、邑令及司理者?马悉数其人以复。即出,报谢之。灯下,草驰报安抚苏州情形疏。
十六日,浦剑仙传鼓进署,阅投词条议。答白函三并车内监书。遂至公署,会乡绅孝廉叶庆绳等,询地方利病。时嘉定、上海奴变弑主,地方汹汹;而予曾劾去嘉定令曹胤昌,奸役袒之,反谤讦署道程九屏。予乃假发起马牌至嘉定,以示弹压,且调吴淞兵以卫之。又以赵宦洪范有指纵之意,并致书约赵宦来晤。
十七日,答郑鸿老书,送宗凌霄学院仪。嘉善钱仲驭来访,出公讨从逆魏学濂檄。周上舍永年与周官生振孙、沈文学自炳来晤。司寇徐虞求来访,即往舟次答之;并晤熊鱼山,时以避难至吴江也。询以人材,乃手书之。请钱太医诊脉,以王施仁丸方托之备合。晚,周安期进署。草请革诏狱、廷杖、缉事疏。
十八日,早间,与周安期及诸友晤谈。差役賫安抚松江等疏往南都。答张玉笥及陈卧子、夏姫仲并吴副总书。无锡、吴江两县令来见。
十九日,发文。赵宦洪范来,备询其奴变事宜;言程九屏斩十余人,已解散矣。午后,闻总宪刘念台至,趋北门候之。刘意尚逡巡不进,予以大义动之;谈及先帝,不觉哭泣。季超兄同任君平、王大含俱至舟中相晤。又晤熊鱼山,云二十六日将大选,将有所荐;应补司理、邑令诸人恐其缺已补,乃具一揭求署塚宰顾瑞屏留缺以待。
二十日,得姜端公书荐材官卢慎,端公欲中道而返,予答书甚以为非。祈雨归,熊鱼山来,出其新疏稿,所以规谏新主者甚切。午后,郑鸿逵以升理卿,至嘉兴完复命疏揭;予设席于舟中候之。抚院常川中军及各役来谒见;舟中相候之顷,草辕门事宜申饬数十条。及郑鸿老至,已抵暮;数杯即别。
二十一日,郑鸿逵来访,设席于南察院,交印信、旗牌、吏书、文卷;予以是日系破日,乃命叶令押藏库中,遣役送鸿逵去。晚与周安期、王大含商填抚应行事宜,如选兵、谕将、察吏、禁宴会、罢交际诸事。乃安期所拟约士稿不可用,予更为之;大约士子不许出入公门,凡公呈令广文转申、条陈则投之匣中、私事用抱告依状期,庶少缉其纷嚣耳。
二十二日,祈雨回,有生员扛帮词讼者,严斥之。遣承差賫补余诞北苏常道疏及安抚苏松与请罢缉事等疏。更吉服,受印信、旗牌,即登舟。值登极诏至,乃更朝服,迎诏至吴江县开读,仍登舟开行。周振孙来晤。守备扬忠、龚宇辛舟师来迎。陶巨标以大行賫诏,晤于舟次。蒋安然来,即以一程令之归。郑九华乃即来嵊邑父母蒋南荫书,即复之。标下团营、标营、陆营、中权营、标理营各兵将列阵沿途,予于舟中观之。及晚,舟抵盘门。
二十三日,予以先帝后之变,不忍吉服,乃以彩服登舆;至衙门,始更吉服。升公座,开印。排衙,文武各官参谒。予定钦依、劄委等级,令中军官逐起禀报,以便延见。暑极,暂掩门少憩;仍出,延郡邑及副总吴志葵、蒋若来。兵垣陈卧子公祖入南都,来晤;即于道厅报谢之。回署,书禁约诸生示,粘之学墙。时诏中有谘访人材一款,予亦欲知吴中及四方人材,乃作檄、作书访之各有司,且限以四科;予因冗极,托季超兄佥押以行。
二十四日,早,草报代疏稿,内有「臣不敢自有其身家,与士民共身家;臣不敢自有其性命,与将吏共性命」语。佥书后,即出堂投文。诣文庙行香,诸生遵约束,遂无一面递公呈者。讲书毕,易素服步祷于玄妙观及观门,十步一拜,汗出沾背,易衣道房。归署,粮道程九屏来,述上、嘉奴变情形。吴门诸绅来贺,至宾馆晤之,商定赋役事。雨意甚浓,而雨不甚多。闻熊雨殷掌科至,出胥门候之;并拜钞关张吉友。先是,取吴门按差旧书料理安抚事;至是,令入署。
二十五日,移雨坛于常平仓,予撤鼓乐出,步祷。乡官徐勿斋、王玄珠等皆陪入门,仍十步一拜。吴志葵送骏马及器械;退衙内,同季超兄及诸友阅之。午后,撤驺从,拜乡绅,晤李榖如及李子木诸君。先是,予置二匣于礼贤馆之门,有规箴予过者入左匣、有条陈时事者入右匣;每夜开视。是日,得二十余纸。
二十六日,颁誓师仪注。步祷回,放告,有诉冤妇人几欲自刎。嘉定、上海以逆奴倡乱告者,予以事已定,止须密访慰之而去。午后,再报谢乡绅。于礼贤馆会沈自駉文学。
二十七日,步祷罢,随出胥门,易汗衣,于驿亭朝鲁藩。其他晤客、审事,总无隙暇,皆不及悉记;惟忆常熟新榜诸君王曰俞等及中州避难缙绅彭而述、许宸,以予邀请至。
十八日,戎服乘马,出誓师。季超兄同内参谋王大含、任君平、高圜公、浦剑仙、外参谋沈君牧、翁孝廉汉麐、马君文治亦乘马以从;各将官皆边扮,诸营列阵以待。予至演武场,先张誓文,有「取一钱入己,一身二子得身首异处之报」语。率副总吴志葵、蒋若来祀旗纛及关圣。予又呼诸将,面谕以「同仇」之义,有进无退;乃杀牛漉血,分班歃血。各班以犒赏事讫,仍乘马以归。是日,军容颇壮,合城倾观。午后,保宁王来晤,云曾在闯贼营中两年,谈流寇事甚悉。
二十九日,投文、发文毕,出雨坛。予以地方多事,不可无兵;乃将各营兵并为标下左、右、中、前、后五营,余各五百标中、一千标中之兵力必在六百斤以上,其九百斤上者则拔为冲锋官。是日,从各营抽选以各营官所报者。午后,邀吴、蒋两副戎过堂提石。及暮,常镇道遣人急报史道邻所留京口马兵与浙之台兵因事相哄,将官李大开战死;杭兵统兵都阃黄之奎与马兵力战,亦受箭伤。马兵乃烧劫京口之西关数百家,常镇道同府、道闭城以守:此二十六日事也。至二十七日,马兵统领将官于永绶等扬帆欲至仪真,我之设防将官唐禾、张宿等追击之,夺回辎重及妇女;南都为之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