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一日,祈祷。连日得徐士璠浙中塘报,又得李梅谿公祖书,知东、义之事渐平,郡贼已逃窜,黄跨千公祖亲至金华弹压之;乃撤回提塘官。先是,予奉命安抚,即受填抚之命;文移委积,动有千余。署中、舟中,穷日夜之力尚不能竣;而各属狱囚又民命所关,停阁亦四月矣。乃于夜分批发,每至三更尽,方得就寝;而每日午〈冫食〉多废。戴见龙为予诊脉,言心气耗竭已极矣!
初二日,放告,得千余纸。吴中多以妇女出头混告,予禁之不许;赴诉者,无一人敢喧譁。收毕,发万推官审呈。
初三日,祈祷。予以劳冗至极,乃以示辞客,而解审仍不废。
初四日,出于胥门,会白函三、张吉友乘马迎先帝后谥诏、懿文太子及景泰帝谥诏、福藩先恭王及妃谥诏,于苏州府开读毕,仍撤仪从,往瑞光、南禅等四寺行香,又至城北之关帝庙。缙绅诸生有出陪者;盖因旱极,各建斋醮祈祷也。乘夜,复出晤賫诏使者卢君象观,乃询其令兄九台公当日治郧及总制时事。
初五日,得塘报,知靖南侯黄得功率兵袭扬州,高杰兵大为所败。嗣后屡得高、黄公移,皆求助声讨;予两解之,卒不发兵以应。得黄明辅公移,欲留闽中勤王之兵三千人——洪日升所统者;予乃草疏请留于京口。又疏请留苏州府白粮余耗,又疏请以卢若腾补苏松道、蔡如葵补常州府。
初六日,以小恙,坐后堂。时标中营新制旗帜告成,张拱宸、朱国臣送阅。先是,江浦县已归信于应抚,而吴兵仍有留彼者;予令洪祖烈及鲁之瑊撤回。时已委洪祖烈管标后营,其兵即隶标后。设香案于来鹤楼祈雨,又虔祈于纯阳祖师前。因不出视事,得端精批发文移,日每五、六十件。
初七日,失记。
初八日,托季超兄作祝文于关圣,愿焚我居室以答天谴而勿遗殃于吴民。因不出堂,命林坐营往焚之。又焚一道,亲拜祝于来鹤楼。得观奴虏致史道邻书,引经责备;大都南官笔也。
初九日,崑山白粮船户以减其脚价来诉,予为量增之。内子治酒,为予邀诸友素酌于水亭。先是,予拜罢厂卫、廷杖之疏,中外称快,政府姜燕及已拟俞旨;上意不然,屡发改票,然旨语犹温也。及是,有宗室朱统〈金类〉参姜政府,内以「罢厂卫为壅蔽皇上之耳目,使腹心祁御史奏之于前」。是日见疏,为之一笑。
初十日,吴中旱甚,俗传玄墓有观音自湖中浮来,祷之辄应;乃迎至瑞光寺,请僧顶目祷雨。予三晤顶师,以方外待之;然卒不应。又恐得雨妨收获,是日乃暂止祈祷,而予仍撤导从。
十一日,出坐大堂。粮道程九屏来谒。总漕潞皓月扶其母柩至吴门,出吊之。又闻倪鸿宝殉难丧归,并吊之。云间缙绅林君有麟上疏条陈役法,得温旨;至是,来见,且以疏稿示之。季超兄所聘戴见龙精于医,因军中多病,乃命中军官朱士裔同之开药局于泗洲堂。
十二日,兵垣陈卧子公祖以给假来晤。午后,开礼贤馆,率内参谋同季超兄及两儿召标中新募兵过堂;内有未冠者五、六人,皆力举七、八百斤。又试诸冲锋官技力。复坐堂审事,内有毘陵奴杀主母一案,乃庄宦家也;府审第以群奴塞责,予甚疑焉,为驳再审。
十三日,大宗伯顾瑞屏有疏开刘河,请加予工部衔及专敕;予以力不能兼,向大司空力辞之。先是,有武弁朱定者假操江之牌,欲屯田靖江地方大扰,后遣去之。至是,以顾瑞屏托,仍欲至靖江;予不许。松江太守陈亨、苏州别驾刘泗、江阴令李令晰皆来晤。吴江令叶翼云以考满过堂。
十四日,先是,阅各营册,见沿海有战马而无所用之;乃吊入标中营。后知为各营兵所自置而第食官粮也,遂于礼贤馆试验发还之。予另立火攻一营,附于标左;守备官袁尚绎募有善鸟铳者,并试之。又与诸参谋至南察院观所建营房及新设道厅,又欲建标中守备公署;予乘骑至署后观菜圃,欲辟以为里教场,便于教演。前欲移魏公祠,至是亦往观之,径不必移也。
十五日,予建节端敕始至;吉服迎入。得刘念台先生书,荐表侄陈茂实;于礼贤馆见之,即留入署中。晚堂,审事。
十六日,马培元掌科来晤。是日,得微雨,出至阊门,则马已移舟胥门矣;遂沿城至胥门,灯下晤之。始知南都有不快意于予者;是时尚止欲转予而别任以填抚也。
十七日,高圜公自越中来,以东、义之警欲杀己也,其弭变居为己功。京口塘报,言天津大帅曹友义统舟师欲过江;作书通问而中止之。
十八日,先是,国变之后,人情汹汹;沿海有船之家各相团结,常熟则缙绅严拭、崇明则缙绅黄泰来,各为领袖。而各镇将、内监托名募船,实则抢杀无所不至。数日前,江北立标海营,其大帅许姓者亦抢崇明之船;刘河游击鲁之璵过江,欲还,几于杀伤。予令吴副总辨验买者仍还许帅,以全淮抚之体,余则还之崇明。又内监李国辅遣降贼顾荣入吴募船,竟公行要截;予以报文及被害姓名三番致书于李,而卒偏袒之。至是,乃拜疏请禁止,又请以严官加衔兵部,而以举人葛麟并乞加衔管镇江团练乡兵事。又以旱甚,恐吴中无米;商之白函三,留浙漕二万五千于吴门平粜。又据关使者张吉友公移,请设关兵三百,留关税四千饷之。先是,安抚疏中请兑苏、松、常十七年练饷,而旨以十七年系旧征,不允;不知三郡向系压征,十七年之粮至本年秋成始开,练饷原未派征是应免者。予再疏争之,乃得俞旨,俱于是日拜上。季超兄同陈茂实归越。予以劳极,心脉散乱;召戴见龙入署诊脉。
十九日,高圜公别往淮上乞护批,不知其欲投高英吾也。吴志葵来议事,邀其同至京口;午后,别。白涵三与予商举劾事。
二十日,霜降,营卫各官兵例演操举祭;予欲劝励诸将,遂令吉服过堂。时新增各营兵衣甲、旗帜甚盛,内眷俱于帘内观之。是日,但出宾馆晤朱明京;时朱方为高英吾所持,欲其出饷百万助军,苦不可言。
二十一日,先是,黄帅斌卿已受镇海将军敕印,驻京口;庙议更郑帅鸿逵来,而调黄于九江。予疏留黄,不得。黄知有调信,三疏告病,不准行。至是,调信果的;乃一日三使促予赴京口,便其交代。盖郑已到京口,与黄颇不协也。予于午后起行,携标左兵一营,又携任君平、浦剑仙、郑九华、陈长耀、赵均衡以行。自胥门登小舟;晚,登大舟。徐虞求之继子来晤。予令坐营后来发银建公署,备火药。又遣吴云龙、袁祖训买马于宁波之舟山。夜呼随行诸将步出巡警。
二十二日,舟至枫桥,值刘念台先生请告归,晤之。刘河游击鲁之璵来谒予。先是,遣人买崇明及柘林之船;至是,驾至吴门,即阅视之。风大,不能行。舟次,批发所收词状。作疏请以州判陈淳陞松江别驾、昭磨卓震陛陞常州别驾。又疏请无锡令郭佳胤加兵部衔。
二十三日,早,抵浒墅关。越中守道于颖长公祖、河南巡君陈玄倩俱相晤,关使者张吉友亦来晤。舟次,作疏请折官布。又因标商携银至瓜洲,予遣官护之;盖欲通布疋以便民生也。乃高帅将五万余金俱留作兵饷,而别以江南未解之饷抵之;予为作疏,请以辽饷抵。至望亭,坐巡司审僧明岩一起。明岩者,住吴江屯村寺,人言其多诱妇女;乃并其子,令邑令擒解。及审无实据,止监其子而令明岩仍住其寺也。又审常熟打抢一起,将奸人痛责之。归舟,易小艇,仅随数人;沿村看收获,询田夫野老,不知为巡抚使也。抵一村,系薛宦所居;乃入一社庙而返。
二十四日,早,过无锡,遂易水标船,止携一门役及标左守备聂豹蔚;易衣帽,随予沿村询访,颇得米价重轻、田禾丰啬之状。抵暮,小泊毘陵近城;俟大舟至,乃见何司理。时闵守自寅以读礼归于吴门,别去。以郡篆委何,乃言解饷之事;盖予以四镇及各部勒限一月内四府完二十万,故严檄日下也。小舟批公文一百余角,自是案牍渐清。
二十五日,早,过奔牛,至吕城。丹阳令许宸来迎。先是,高帅杰遣武弁金玉龙募兵、募船于吴门,金即吴门人也;予已诫谕之,令勿骚扰。而此奴率以横行,至云间之闵行镇,为居民所群击,所抢五船旋散去。予怒玉龙,收禁之数日。已乃作书押还高镇,而高镇以为居民实抢其船与赀,又移会于予,而别令将官同玉龙来,必欲穷治之。于是走檄于陈太守,令察虚实;而令材官二人押之以行,恐扰及云间也。至丹阳,而闽兵列炬以迎矣。先是,闽抚张鲵渊闻国难,遂纠赀募兵三千,令泉南副总洪日升押之而来;黄帅斌卿闻之,即求予具疏留之京口。洪日升已谒于吴门,极善待之。至是,其守备各官俱来谒,真雄赳可用者。
二十六日,早,过新丰。未后,即抵京口。凡主、客兵之隶京口者皆来迎;而飞捷一营为黄帅斌卿所收,其旗帜尤盛。先是,遣材官迎郑帅鸿逵者方来报命,而郑帅旋有请饷揭至矣。舟泊京口驿,即出访郑羽公。又访黄明辅,方以疾,晤于榻前。羽公报谢于驿中。进公署,常镇道张调鼎、吴浙副总吴志葵来,议事至二更余。
二十七日,出堂,文武官以次进谒。郑羽公来晤。
二十八日,先是,旬余来盛传铨部议欲转予;予知非欲优待,乃以议论意见不合,有外予之意也。前以一揭救左公祖,已拂当路意。又因钱牧斋言东、义之警有嘉禾二友早知于未变之前;惟锡山顾生名杲者能知二友,乃聘之来,晤于吴门归舟。及予至吴门,屡于礼贤馆晤之;或事冗,则托季超兄与任君平晤之。不知顾生曾以讨檄得罪阮圆海,而予独取用,又触忌甚矣。至是,因拜疏之便,乃致书政府,言予甚不堪节钺之状;又作书止祥兄以求罢。自浙兵以东、义之事撤回,予乃调吴淞、刘河陆兵共一千名戍京口,又调守港营水兵至高资。至是,与道、镇点犒撤回;而温、台水兵在京者因船多朽敝,且黄明辅已去,皆不安;予亦上疏撤之归浙。
二十九日,先是,黄明辅兵初至无船,予乃令镇之朱别驾用林坐营于河封借客舟,以赁价与之,水手亦与兵粮。及是,黄明辅欲携往九江,予坚持不可。乃书「督、抚军门验讫发还」告示数百张与总镇乘小舟亲行大小闸口一带,俱发还之;其有将弁执留者,即絷其人以示法:黄明辅颇不快,而船户则懽声雷动矣。郑羽公误传为予看其船,乃列船江口,己亦至中流相迎;予仅与一会,即了发还民舟之事。至驿前,已一更,终日不得食。又拜荆璞岩年伯,乃归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