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七)现在还剩下由于辩争问题而提出的假设,必须略加讨论,而这些假设有时又以不可能的东西为对象。譬如,当我们说:假如这支正燃着的蜡烛并没有燃着,或假如它在某一想象的空间燃着,或者在一个没有物体的地方燃着。类此的假设我们是尽可任意提出的,但那最末一个假设显然是不可能。虽属如此,而这里却并无虚构。因为在第一个假设里,我只是在记忆中回忆起没有燃着的另一支烛①(①后面当我们讨论到关于本质的虚构时,便可明了,虚构并不创造或供给心灵以新的事物,但只能使那已在头脑中或想象中的东西在记忆中回想起来,而心灵便混淆不清地同时去注意一切东西。例如,我们记忆中有树木和说话的印象,当心灵对这两个印象混淆不清时,便会假想树木在说话。关于存在一观念,也是相同,尤其是有如前些所说,存在被一般地认作“有”或“物”时,最易于应用到同时浮泛于记忆中的一切事物。这一点特别值得注意。)(或者设想在我面前燃着的蜡烛,没有火焰),所以当我看着这支正燃着的蜡烛时,只要我没有注意到它的火光,我便以为它是那支无火光的蜡烛。在第二个假设里,我只须从思想里将围绕着蜡烛的许多事物抽掉,而让注意力单集中于蜡烛的本身;于是我便可以推知,蜡烛本身决没有包含有消灭其自身的原因,所以如果没有任何物体围绕着它,则这支蜡烛及其火焰仍将保持不变。所以这里的各个例子都不是虚构,而是真实而且单纯的肯定。②(②这种说法同样可以适用于人们提出来解释某种符合于天体现象的运动的假设,但是这种假说虽然可以应用来解释星球的运动,却不可以据此去推定星球的本性。因为星球的本性也许很不相同,特别是因为可以设想许多别的原因来解释星球的运动。)
(五八)现在进一步讨论单独涉及本质的虚构,或者涉及同时具有某种实在或存在的本质的虚构。关于这点,首先必须注意的,就是心灵所知愈少,而所感觉愈多,则它虚构的可能性必定愈大,反之心灵所知愈多,则其虚构的可能性也必定愈小。譬如,当我们正在思想时,我们不能虚构我们是在思想或不在思想;同样,当我们知道物体的性质时,我们不能虚构一个无限大的苍蝇;或又如当我们知道灵魂的性质时,①(①人把每于记忆中回想起“灵魂”二字时,同时总会形成一个有形体的意象。当两个意象同时并呈于他心中时,则他自然容易以为他在想象或虚构一个有形体的灵魂,因为他不能分别名字与实物的区别。希望读者现在不必急于去驳倒这种错误,如果读者试仔细留意这里所举的例子和下面所说的,就会觉得用不着去辩驳了。)我们决不能虚构,说灵魂是四方形的,虽说是一切意思均可用语言表达出来。但有如上面所说,人于自然所知愈少,则愈容易多多虚构;如树木说话,人在转瞬之间就变成石头或变成泉水,鬼魂出现在镜子里面,无中生有,甚或神灵变成野兽,或转成人身,以及其他类此的东西,不可胜数。
(五九)有的人或许以为虚构只受虚构的限制而不受知性的限制;换言之,当我形成了虚构的观念,并依我的自由意志确认此虚构的观念以某种形式存在于自然中后,从此我便不复能设想它以别种方式而存在了。譬如,我曾“虚构”——姑且顺着他们说——物体的性质为如何,曾依我的自由意志使我自己相信这一物体实如我所虚构那样,那末,我便不复能虚构——譬如说——苍蝇有无限大;同样,我既虚构灵魂的本质是什么样子,我便不复能虚构灵魂为正方形之类。
(六○)但是对于这种说法必须更加研讨。第一,他们如果不否认获得一些知识的可能,则他们必须承认有获得一些知识的可能。如果他们承认有获得一些知识可能,则凡他们所说的关于虚构的话,必定仍然可以适用于知性。如果他们否认获得一些知识可能,让我们这些自知我们具有一些知识的人,试看他们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们说:灵魂不能感觉或知觉其自身以及任何存在的东西,但是它只能感觉或知觉那本身既不存在,也不存在于任何地方的东西。这就是说,灵魂只能凭其自己的力量创造出与实际事物毫无关系的感觉或观念。因此他们差不多把灵魂认作上帝。他们更进一步说,我们或我们的灵魂具有一种自由,可以限制我们自己或我们的灵魂,甚或它自身的自由。因为当灵魂既虚构一些东西并且承认它们存在后,则它便不能再想象或虚构别的东西了,而且为它最初的虚构所限制,灵魂不能再想象些与它正相反对的东西了。这样一来,他们为了维持他们的虚构起见,便不能不全盘承认我刚才所举出的那些妄诞的东西了。这实在值不得烦劳我们提出证明加以驳斥。
(六一)对于他们那些无意识的话,且不用去理会,我们只须注意从他们所说的话中去寻出有补于我们所讨论的问题的真理,这就是:①(①我的说法虽然好象是从经验中细绎而来,但是因为我还没有加以证明,也许会有人认为毫无足道。所以这里附加证明,以作要求得到证明的人的参考。天地间既然没有违反自然规律的东西,既然万物的生成都依照,一定的规律,所以每一事物必定有其一定的结果,据此可见,心灵既得到一物的真观念,必定要进而客观地形成那物的结果的观念。请参看下面讨论错误观念的地方。)当心灵注意对虚构的或本质上自相矛盾的东西,加以反复思索,以求了解,而推出依理应有的结论时,便很容易发现它的错误。但是假如这个虚构之物,按其本性说是真的,则当心灵注意到它,以便了解它而推出它所包含的真理时,则心灵就可以顺利进行而无滞碍。同样,正如我们刚才所明白见得,对于谬误的虚构加以检讨,则知性立刻就可以指明其虚妄之处,以及从其中推出的不通的结论。
(六二)所以只要我们对于一物有了明白清楚的认识,我们实在用不着害怕有什么虚构。因为如果我们偶尔说人转瞬间即变成了禽兽,这只是异常空泛的说法罢了,在我们心中还没有形成概念,换言之,还没有形成观念或主词及宾词的联合呢。因为如果有了这样一种概念,那么,我们必须立即去寻求如何或何以致此的原因与经过。足见在说那话时,我们对于主词以及宾词的性质,都还未曾注意到。
(六三)再则,只要第一个观念不是虚构的,而所有别的观念都是从它推论出来的,则过于匆促的虚构作风便将渐渐消失了。还有一层,虚构的观念决不能清楚明晰,而总是混淆的,而且一切的混淆,都由于心灵对于整个的或者由许多部分组成的东西只知道其一部分,而不能辨别已知与未知,此外复由于心灵同时注意一个包含许多成分的东西而不加辨别。因此可以推知,第一,如果一个观念的对象是简单的,则这个观念必然清楚明晰;因为对于简单的东西,我们不能知其部分:不是知其全体,便是毫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