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如果一位将要去访察异国的旅行者,连关于他目的地的形势和旅程方向的概念都没有一个,那大概一开头就容易走错的。所以在我们开始自己的研究之前,关于我们要集中注意去研究的那个现象的性质,必须有一个初步的普通知识。关于什么是艺术这个问题,必须等到现在还未开始的这种研究终结之后,才能得到适切而完美的答案。至于我们从开头就打算对艺术特性有个说明,只是为了要得一点初步的知识。到这研究终结的时候,我们也许不得不对这个说明作一种很重大的修改呢。我们先要探讨艺术的本质问题。一种彻底的研究,是应该从艺术本质的探讨开始的。科学的任务当然是要从特殊现象中去发现一般的现象,但从特殊现象中去发现一般现象,并不是说就可以在一般现象中忽略了特殊现象。如果一个时代的美学批评,就可以作为当时美学理论的表现,则近代美学最特殊的一点,可说就在不顾这种区别。十八世纪的批评,很注意理解各种艺术的特殊性质,又按着各该艺术自己的标准去评衡各该作品。十九世纪的批评,则从一个较高的观点来看,以为那样划分各种艺术的界限是很少意义的,所以对于每种艺术,往往要求它担负别种艺术所能尽的责任。例如我们对于现代诗歌的第一要求是要它具有画意,同时我们对于图画,也要求它具有诗意,或音乐意味。简而言之,现在的艺术品在批评者面前所受的待遇,好像一国的公民在刑法面前所受的待遇一样。这种宽广的态度,固然是值得赞赏的,但我们终不能不怀疑,如果我们继续注意各个艺术的特殊性质,这样的进步是否还是可能的。但是如果我们仍然依据旧式美学习用的方法,用普通的定义来进行我们细密的研究,则我们的收获,决不能比旧式的美学依照它的定义所获得的更近乎基本原则。我们的定义和建筑物的棚架一样,在建筑完成之后,可以立刻被它拆除。我们所谓审美的或艺术的活动,在它的过程中或直接结果中,有着一种情感因素——艺术中所具的情感大半是愉快的。所以审美活动本身就是一种目的,并非是要达到他本身以外的目的,而使用的一种手段。从这一点上看来,审美活动所表现的恰恰和常被我们当作手段用的那种实际活动相反。雅典青年们在马拉松(Marathon)地方对波斯人进攻,是一种实际的活动,当他们举行胜利庆祝时,他们的武装跳舞,却是审美的活动。介乎实际活动和审美活动之间的,是游戏的过渡形式。游戏和艺术的不同之处,就因为它和实际活动一样,常常追求一种外在目的,而游戏和实际活动的区别,却因为它本身也含有愉快的情感因素;只有艺术是仅仅注重活动的本身,而毫不注重那无关紧要的外在目的。我们如果要一目了然于实际活动、游戏活动和艺术活动的关系,我们可以用一种简单的方法来帮一点忙,就是用直线来表示实际活动,用曲线来表示游戏,用圆圈来表示艺术。我们上文已经说过,直接得到快乐,是艺术活动的特性。这种快乐,我们可以从过程中得到,或者也可以从活动的结果中得到。澳洲人的科罗薄利(corroborry)舞,在跳舞时,舞者在他们自己的节奏运动中体验到一种快乐,是头一种方式的一个例证;宴会前的涂画身体,它的美的效能不在动作本身,而在那种动作的最后结果,是第二种方式的一个例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