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亲戚托人求举,先生曰:亲戚固是亲戚,然荐人于人,亦须是荐贤始得,今乡里平平等人,无可称之实,某部不与发书。
择之劳先生人事之繁,答曰:大凡事,只得耐烦做将去,才起厌心便不得。
先生一日说及受赃者,怒形于言曰:某见此等人,只与大字面配去。徐又曰:今说公吏不合取钱,为知县者自要钱矣。节节言之,为之吁叹。
侍先生到唐石。唐石有社仓,往往支发不时,故被人来告,先生云:救弊之道,在今日极是要严。不严,如何得实惠及此等细民?
道夫言察院黄公钹刚正,人素畏惮。其族有纵恶马踏人者,公治之急,其人避之惟谨,公则斩其马足以谢所伤。先生曰:某南康临罢,有跃马于市者,踏一
小儿将死,某时在学中,令送军院,次日以属知录,晚过廨舍,知录云:早上所喻已栲治如法。某既而不能无疑。回至军院,则其人冠屦俨然,初未尝经拷掠也,
遂将吏人并犯者讯之,次日吏人杖脊勒罢。偶一相识云:此是人家子弟,何苦辱之?某曰:人命所系,岂可宽弛?若云子弟得跃马踏入,则后日将有甚于此者矣。
况州郡乃朝廷行法之地,保佑善良,抑挫豪横,乃其职也。纵而不问,其可得耶?后某罢,诸公相饯于白鹿,某为极口说西铭“民吾同胞,物吾与也”一段。今
之为秀才者便主张秀才,为武官者主张武官,为子弟者便主张子弟,其所陷溺,一至于此!
因说慢令致期谓之贼,曰:昔在同安作簿时,每点追税,必先期晓示。
只以一幅纸截作三片,用小榜遍贴,云本厅取几日点追甚乡分税,仰人乡户司知委。只如此,到限日近时,纳者纷纷然,此只是一个信而已。如或违限遭点,
定断不恕,所以人怕。
大率文章盛则国家却衰,如康贞观、开元都无文章,及韩昌黎、柳河东以文显,而唐之治已不如前矣。汪圣锡云:国初制诏,虽麄却甚好。又如汉高八年诏
与文帝即位诏,只三数句。今人敷衍许多,无过只是此个柱子。
杨通老问赵守断人立后事错了,人无所诉。曰:理却是心之骨,这骨子不端正,少间万事一齐都差了。不知人心如何恁地这般都是要自用,不肯分委属官,
所以事丛杂,处置不暇,胡乱断去。在法,属官自合每日到官长处共理会事,如不至者自有罪。今则属官虽要来,长官自不要他来,他也只得休,这般法意是多
少好?某尝说或是作县,看是状牒如何烦多,都自有个措置。每听词状,集属官都来,列位于厅上,看有多少,均分之,各自判去。
若是眼前易事,各自处断;若有可疑等事,便留在,集众较量断去,无有不当,则狱讼如何会壅?此非独为长官者省事,而属官亦各欲自效兼是,如簿尉等
初官,使之决狱听讼得熟,是亦教诲之也。某在漳州,丰宪送下状如雨,初亦为随手断几件,后觉多了,恐被他压倒了,于是措置几只橱子,在厅上分了头项,
送下讼来,即与上簿合索案底索自入一厨,人案已足底,自入一厨。一日集诸同官,各分几件去定夺,只于厅两边设幙位,令逐项叙来历,末后拟判。俟食时即
就郡厨办数味,饮食同坐,食讫,即逐人以所定事较量。
初间定得几个来,自去做文章,都不说着事情。某不免先为画样子,云某官今承受提刑司判下状系某事一;甲家于某年某月某日有甚干照计几项,乙家于某
年某月某日有甚干照计几项,逐项次第写令状明一;甲家如何因甚么事争起到官,乙家如何来解释互论,甲家又如何供对,已前事分明了一;某年某月某日如何
断一;某年某月某日家于某官番诉,某官又如何断,以后几经番诉并画一。写出后面,却点对以前所断当否。或有未尽情节,拟断在后,如此了却,把来看中间
有拟得是底,并依其所拟断决,合追人便追人,若不消追人,便只依其所拟,回申提刑司去;有拟得未是底,或大事可疑,却合众商量,如此事都了,并无壅滞。
杨通老云:天下事体,固是说道当从原头理会来,也须是从下面细处理会将上始得。曰:固是。如做监司只管怕讼多,措置不下,然要省状也不得,若不受词讼,
何以知得守令政事之当否,全在这里见得,只如入建阳,受建阳民户讼,这个知县之善恶便见得。如今做守令,其弊百端,岂能尽防?如胥吏沉滞公事,邀求于
人,人知可恶,无术以防之,要好在严立程限他,限日到,自要苦苦邀索不得,若是做守令,有可以白干沉滞底事,便是无头脑,须逐事上簿,逐事要了始得。
某为守,一日词诉,一日着到,合是第九日亦词讼,某却罢了此词讼,明日是休日,今日便刷起,一旬之内有未了事,一齐都要了。大抵做官,须是令自家常闲,
吏胥常忙,方苦得。自家被文字来丛了,讨头不见,吏胥便来作弊。做官须是立纲纪,纲纪既立,都自无事。如诸县发簿历到州,在法本州点对,自有限月:如
初间是本州磨算司便自有十日限,却交过通判审计司亦有五日限。今到处并不管着限日,或迟延一月,或迟延两三月,以邀索县道,直待计嘱满其所欲,方与呈
州。初过磨算司使一番钱了。到审计司又使一番钱,到倅厅发回呈州呈覆吏人,又要钱。某曾作薄,知其弊,于南康及漳州皆用限日。
他这般法意甚好,后来一向埋没了。某每到即以法晓谕,定要如此,亦使磨底磨得仔细,审底审得仔细,有新簿旧簿不同处,便批出理会。初间吏辈以为无
甚紧要,在漳州押下县簿,付磨算司及审计司限到满日,却不见到,根究出乃是交点司未将上,即时决两吏,后来却每每及限。虽欲邀索,也不敢迁延,县道知
得限严,也不被他邀索。如此等事,整顿得几件,自是省事,此是大纲纪。如某为守,凡遇支给官员俸给,预先示以期日,到此日,只要一日支尽,更不留未支,
这亦防邀索之弊。看百弊之多,只得严限以促之,使他大段邀索不得。又曰:法初立时,有多少好意思,后来节次臣僚胡乱申请,皆变坏了。今非独下之人不畏
法,把法做文具事,上自朝廷,也只把做文具行了,皆不期于必行。前夜说上下视法令皆为闲事,如不许州郡监司馈送,几番行下,而州郡监司亦复如前,但变
换名目,多是做忌日,去寺中焚香,于是皆有折送,其数不薄。间有甚无廉耻者,本无忌日,乃设为忌日焚香以图馈送者。朝廷诏令事事都如此无纲纪,人人玩
弛,可虑可虑!又曰:只如省部有时行下文字,尽有好处,只是后来付之胥吏之手,都没收杀。某在漳州,忽行下文字,应诸州用铸印处,或有阙损磨灭底,并
许申上重行改造。此亦有当申者,如或有铸印处,乃是兵刑钱谷处,如尉有铸印,亦有管部弓兵司理。主郡刑狱乃无铸印,后来申去,又如掉在水中一般。过得
几时,又行文字来,又申去,又休了。如今事事如此,省部文字一付之吏手,一味邀索,百端阻截。如某在绍兴,有诏助米人从县保明到州,州保明到监司,监
司方与申部,忽然部中又行下一文字来,再令保明,某遂与逐一详细申去,已云从下一一保明讫,未委今来因何再作行移?如此申去休了。后来忽又行下来,云
助米人称进士,未委是何处,几时请到文解,还是乡贯如何,仰一一牒问上来。这是叵耐不叵耐?他事事敢如此邀求取索。当初朝廷只许进士助米,所谓进士,
只是科举终场人,如何恁地说?某当时若便得这省吏在前,即时便与刺两行字配将去,然申省去将谓省官须治此吏,那里治他?
先生于州治射堂之后圃,画为井字九区:中区石甃为高坛,中之后区为茆庵,庵三窗,左窗檽为泰卦,右为否卦,后为复卦,前扇为剥卦,庵前接为小屋;
前区为小茆亭;左右三区,各列植桃李,而间以梅。九区之外,围绕植竹。是日游其间,笑谓诸生曰:上有九畴八卦之象,下有九丘八阵之法。
吾辈不用有忿世嫉恶之意,第常自体此心宽明无系累,则日充日明,岂可涯涘耶?
今为避祸之说者,固出于相爱,然得某壁立万仞,岂不益为吾道之光?
或有人劝某宜略从时,某答之云:但恐如草性,锻炼得无性了,救不得病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