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两个人也终于来到了北京城,去到了他们在北京的临时小家,待一一将货车里的雕塑搬到仓库里之后,都媞媞便困了,睡觉去了。而花鬼还处在一种兴奋的状态,因为他幻想着他的导演之梦——是呀,同样是艺术工作者,导演可要比一个人孤零零的雕塑着毫无生气的雕塑来的更有趣多了。
于是,到了六点多一些的时候,他便来到了花田电影制片公司——这便是这一次《蛛蝶》电影的制片方了——一听到是花鬼来了,对方十分高兴,同时也感到很惊奇——他果然是带着面罩的!和传闻中的一样。
尽管这诸多的心怀鬼胎,然而当着他的面,他们都对他非常客气,几名工作人员,领着他来到了摄影棚,让他坐上了导演的位置。那摄影棚的灯光橘黄发亮,照得花鬼晕晕乎乎的。一直到工作人员挑选了几个女演员过来,才叫他清醒过来。
“换下一批。”他挥了挥手,要她们离开这精心创造的世界。这些女演员撇着小嘴,立到一边去,又来了一批,同样得不到花鬼的半点赞美,他那面罩后的眉毛,已经紧蹙到一块儿去了。一批,一批,再一批,每一个女人都大同小异,没有半分让他欣赏的地方。
就这样直到晌午时分了,一批又一批的演员来面试,再被安排站在一边等待结果,如此已有十六批了,每批一共十五人,加起来也有好几百人了,都是电影公司出挑的女演员们,他也没说哪一个好些,哪一个人坏些,只是沉稳着在那里看着。周边的人都有些着急,可觉着他看上去是那样的可怕,那样的脾气坏,各个也没敢说他。
花鬼却一点儿不急,他看着中午时分到了,便从包里拿出烧饼馍馍,蘸了一点酱,捻成一块一块的,塞到嘴里去。
等他吃完了,才对面前这一众腰细腿长的女演员道:“全部都给我滚出去。”
这一些俗货,没有一个飘逸脱俗之辈,哪里能够入得了花鬼的眼睛?哼,要她们滚已是客气。
然而这些女演员,也各个是娇生惯养的,哪里受得了他这样大的火气,又等了一个上午,腿都给站软了,就得到了这样的结局,纷纷怨入双眉,暗中咒骂他,瘸着穿了一上午的高跟鞋的腿往摄影棚外去了。
外面刚下了一会儿雨,这会儿的太阳却毒,这摄影棚又在远离市中心的地方,连打个车都打不到,这些女演员的脸上,就没有一个有笑容的,纷纷大骂这个脾气古怪的导演:“这个导演什么人呀,从来没听说过,既然这样大牌,什么话也不说,就看了我们一个上午,等他吃完了,才说不要我们了,怎么……真是一个可恶、可恨!”另一个人道:“听说他叫什么花鬼的,好像是个雕塑家,真见鬼了,搞雕塑的人,他懂电影吗?他会导演吗?花田不是一向以专业著称的么?请这么一个人,是被鬼上身了吧。”“这你就不懂了,这叫眼球效应,据说这个叫花鬼的雕塑家,平日都很低调,低调到什么程度呢!他连出门见人,都得戴个面具的,你说奇怪不奇怪?能够邀请到这样古怪的人做导演,怎样都是要上娱乐新闻的头条的,我看公司的这个想法,倒是挺高明的嘛。”
“就可惜我们却成了炮灰。”所有人都禁不住一起抱怨。
她们就这样成群结队的走出摄影棚,颇为壮观,而迎面而来却是一个女生,长的挺漂亮的,她们也就回过头来瞅她:“哎哟,又有人进去面试了?别排队了,那里面不是摄影棚,是地狱,地狱!”
这来人正是秦果儿,她来面试《蛛蝶》的角色,听到这些女孩子大谈特谈这个新晋导演是如何的古怪,如何的变态,如何的没有人情味,心里也觉得有些害怕,该不该进去呢?风吹拂着她的长发,太阳光照射地面,撒出一种奇异的阴影来,这一切,令她更加的害怕了,她可不敢去面对这样的一个人,她握着包带的手握的更加紧了,徒倚了一阵,她终于还是回转身来,跟着被淘汰而去的女演员队伍走了。
还好她家境宽博优裕,就算这个电影拍不成,她也不会饿死,不过,她对于荧幕的向往,当然也不会止步于前,下午还有另一个面试要去呢。
这个面试是一个酒店代言人面试,这个酒店便是万花筒酒店,万花筒酒店为了扩大营销,于是决定征集少女代言人,秦果儿在街上偶然收到了海报,因此便决定也去参加面试。她的自行车就停在旁边,于是,她便放弃了《蛛蝶》的面试,而改去参加另一边的面试去了。
是呀,这么多优秀的女演员都没有过关,这么苛刻的导演,怎么可能会看上她呢?她毕竟毫无经验呀,于是,她就踩着脚踏车,往万花筒酒店的方向赶去。
温煦而光明的太阳,照射着大地,忽然一辆汽车开过,溅起点点泥浆,溅到秦果儿身上,秦果儿一条漂亮的牛仔裤,脏的便如抹布一样了。
秦果儿心怀愤懑,怒气迸发——穿这样的衣服去面试,鬼才看得上她呢!可是,她现在又没有别的衣服可以穿,身上也没有带钱,无奈之下,她只能穿着这一身衣服去面试。
秦果儿凄凄惶惶的来到了酒店,赶紧的将自行车停在一边,然后去洗手间将裤子清洗干净一些。
和她不一样,酒店里来往的客人们大多一身豪服。今天是“万花筒少女”面试的日子,酒店的大厅被布置的缤纷多彩,这时候,只见一个女人的出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身穿一身黑色西装,风姿美劭,让人找不出一点瑕疵。当单日瑶走进万花筒酒店时,所有人都被她的资质美盛所吸引。当她开始穿着高跟鞋飘逸多姿地行走时,所有人都为她让路。
她却不是独身一人,在她身旁还有一个人——
白氏集团的少爷白小鸟。
这白小鸟自从十三岁时初次遇见单日瑶对她一见钟情——噢,对了,那时候她还叫做东方春瑶呢,后来,他也陪伴了她许多年。这个高傲、霸道的姑娘,他看着她从不谱世事的女孩,变成历尽沧桑的女人。
做不成梁祝,可以做管鲍。
这万花筒酒店是高蛮集团在北京最大的一间酒店,中国的旅游业一直高涨,酒店行情也十分看好,万花筒酒店的生意也是十分兴隆的,单日瑶自作了高蛮集团北京分部的主管后,被分配到万花筒酒店来做主要管理。
她拿着对讲机,了解所有员工的一举一动和住客们的要求,每天都是这样的紧张繁忙,备受杂事相扰,但这个机敏练达的女性,似乎很享受这一切,也很喜欢这一切。
现在,她正要去财务办公室理清一点账款,白小鸟随着她一起去。
待到了财务办公室门外,一股子香味从门内传来。
这是越南沉香的味道,单日瑶闻到这一股子香味,觉得浑身都处在一种舒服安宁的气息之中。
她推开门,见到财务办公室不光有财务人员,还多了一个不速之客。
而当这个不速之客回过头来的时候,她差点惊呼出来——
是他!御俊初!
两个人就这样愣在屋里——这屋中飘渺着淡淡的烟,那会计桌上搁了一个碾雕白玉的绿叶白荷香座,那座上插了一枝越南沉香,那香的烟子正在那里飘渺着。它插在白荷花的心蕊里,更有一种崛奇古拙之劲,那荷花外是一片荷叶,荷叶里掺了水,旱金莲的花瓣,和整朵的三桷梅,在里头艰涩拗曲着——那是酒店外随处可见的野花,谁拣了来撒在里头,合着这冰冷的水,更是苍莽历落了。只是可惜那越南沉香烧到了一半,呼啦啦掉下一块来,那沉香屑沉在里头,温柔的沉下去。
而当单日瑶见到了御俊初,心中的温柔,却在慢慢的浮上来,沉一下,浮一下,沉一下,再浮一下。一颗心真是抑扬抗坠的,一片宫商。
可是御俊初的心跳绝不输给她,这种绝对的偶遇,令两个人都心跳异常,面红耳赤。他们就这样张望对视了许久。单日瑶终究要比御俊初深沉老练,终于打破沉默,轻启朱唇:“御……俊初。”
她的那一双黝黑的眸子眨了一眨,她走向御俊初,正要说些什么,御俊初忽然道:“请稍等一下。”他再转过头都那财会与白小鸟道:“请你们出去一下好吗?我有事要对单日瑶小姐单独说。”
那财会小姐愣了一愣,但是她还是听从了他们的话,溜了出去。那白小鸟更是愣的凶了,就直直的站在门口,一直到单日瑶点头示意,才从门口出去。
那个男孩是谁?白小鸟忍不住有些在意。单日瑶的追求者不乏其人,所有男人都对她争相趋从,这一点,白小鸟是知道的,可是,他似乎有些不寻常。一向旷达豪放的单日瑶,竟然见了他会紧张成这样,多么奇怪!
那门一关,屋内二人,就更加沉默了。半饷,单日瑶才问道:“你……你的伤好些了么?”她见他面颊清瘦,心里着实不忍。
御俊初的腿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虽然走路还不太顺畅,但是没有大碍。此刻,他听见她似乎很关心他的伤势,心中也是一喜,回她:“没事,我的脚没事,但,我的心有事。我的脚被包扎的很好,也不会感染,但是我的心,却被一个人感染了。”
他这样大胆的表白,令单日瑶也是一喜,可是她真的有骨气接受他的示爱么?再去尝试一次全心的付出?她没有那份勇气了,一次受伤已经够了,她害怕再次受伤!她的外表也许很坚强,但是她的内心却并不如此。她道:“你……你不要想太多,我……我那天真的不是真心想让你跳下去的,我……我压根没有想到,你会真的……真的……”她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了。末了,只是道:“你真的不要想太多……”
那一日,她不陪伴他跳下去,他不怪她!可是,为什么他从楼上摔落下去之后,她却离开了他。他只想问她这个,当听到御俊初的问号时,单日瑶连忙解释道:“不是这样的!我当时是慌了神,我压根没有想到你会真的跳下去,我本来会些功夫的,我便到了六楼去救你,可是,那一楼的房主他不在,等我把门撬开时,警察和救护车已经来了,他们也请来了消防队,我看着他们搭着长梯把你救下去,你姐姐又在那里喋喋不休的,我怕她会怪罪在我头上,为了避免事端,我才逃走的,但是,那天晚上,我有去看你……”
“你来看我?我怎么不知道?”御俊初问。“因为你睡着了,我没有把你叫醒。而且……”“而且什么?”单日瑶幽幽道:“那个时候,有一个女孩子正好来看你,所以,我只好匆匆走了,那个女孩子,哟,生的真好看,笑起来有一对酒窝,她充满着灵气,和青春的气质。御俊初,她是你什么人?”
她就这么问他,把御俊初给问蒙了。他很快的明白过来她说的是谁,于是便道:“哦,你说是秦果儿,对,是她。她……她不是我什么人呀,她父亲跟我父亲常常有联系的,我们就常在一起玩。”他知道女人的嫉妒心是很强烈的,也是为了不必要的麻烦与事端,他将自己与秦果儿的关系淡化在嘴边。
“是么?”她有些怀疑,这时候,她想起那个叫秦果儿的女孩子,在医院里说的那几句话,什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什么“神女有心,襄王无梦。”现在看来,她应该是在单恋御俊初罢!否则,她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她心下想到这一点,顿生了一些甜蜜情绪,笑了:“那样的小女孩,若你对她真的“无情”,真的“无梦”,就应该把话说明白些,免得让别人胡思乱想去。哎,当然,小女孩子,就算你把话说的再明白,她也听不懂的,只知道一意孤行的去追求自己的爱情。”她过去不也是一样么?
“你放心,我一定会跟她讲清楚的。”御俊初也笑了,他对单日瑶道:“单日瑶,我且再问你,如果那天,我跳下去真的死掉了,你会怎么办?”单日瑶犹疑了,她说不出来,因为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办。御俊初觉得自己的这个问题问的也唐突,便道:“我想,你不会陪我跳下去,因为我们只见过一次面,杰克和罗丝也是相处了好久好久,才有了彼此一起跳的决心,我只是想知道,如果我死了,每一年,我死的那一天,你会不会到我的坟前来看我?”
单日瑶的眼眶湿润了,她道:“我会的,我会来看你的,不,我会亲自为你修一座坟墓,坟墓里面是厚厚的砖室,有墓道,甬道,耳室,我要把它修的,比帝王的坟墓还要漂亮,在那坟墓上面,立一座你的石座像,人家走过你的坟墓时,会指着你的石座像说:看,那是一个傻子,他为了一个不值得的女孩而去跳楼,他死的是多么的糊涂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