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1亿美元可是要冒大风险的,极大的风险。如果我们打错了算盘,我们的损失会把我们全年的功绩毁于一旦,而且很难对那些把钱委托于我行的机构或个人解释清楚。另一方面,如果日本真的买下了3亿美元的话,再加上我们买的1亿美元,那么只剩下1亿美元供其他人购买。汉密尔顿素以偶然会冒成败参半的风险,并能险胜而名闻遐迩。
一盏指示灯闪烁起来,是卡什来的电话。
“我们现在正在发售债券。伙计,想好没有?想不想买1千万?我觉得这种债券运气不错。咱们在这上面好好赚它一笔!”
“我要买1个亿。”当我缓慢而审慎地说出口时,喉头一阵发紧。
甚至连卡什听到这个数字也惊得说不出话来。我只听见话筒里传来一声轻轻的“哇!”他让我足足等了五秒钟。
“买1个亿我们就不能照99算了。我们可以按99卖给你5千万,但另外5千万,我们得按99.20算。”
我要是依了饶了他,我就不是人。
“听着,你我都知道市场上其他人都不喜欢这笔交易。我不过是碰巧喜欢上它了,但我只出价99。要么按99的价格买1个亿,要么就一个子儿不买。”
“保罗,你不明白这些事的运作方法。如果你要买那么多债券,你必须得按时付款。”
卡什连哄带骗的腔调使我十分恼火。
“按99卖1个亿给我,要不然你就留着你那些蹩脚货吧。”
一时沉寂无声。然后,卡什开口说话了:“好吧,你赢了。我们以99的价格卖给你1亿美元新瑞典债券。”
放下电话听筒时,我的手直发抖。这是我有生以来经手的最大一笔买卖。顶着市场上其他人的不同意见,拿1亿美元打赌,使我不禁有点儿胆战心惊。我的脑海里幻想着种种可怕的后果。如果我们全盘皆错怎么办?倘若在随后的几分钟之内,我们损失了数十万美元怎么办?我们将如何向德琼先生解释此事呢?我们又怎样对把钱托付给我们的那些机构交代呢?
不能老这样想,我必须把这些假定推测从头脑里统统赶出去。我必须把我头脑中情绪化的胡乱猜测变成精确可靠的计算,我必须放松,我注意到自己紧握电话听筒的手指关节都泛白了。我强迫自己放开了手。
面前的几个指示灯都在闪烁,我抓起其中一个受话器,是克莱尔。
“我怎么跟你说的?十足的蹩脚货。你买了没有?”
“对,说实话,我们确实买了一些。”
“噢,不。”听起来她深表同情。“我们真的得对那个卡什提防着点。不过,如果你们还想再买一些的话,你们知道该买谁的。我们的价格是98.90。”
“不了,谢谢。再见。”
这么说,洛桑-日内瓦银行已经在以低于99的原始售价出售债券了。但是,克莱尔曾提到过他们准备卖空他们没有的债券,以期今后再回购,怪不得他们的售价低。
我拿起另一个电话。
“你好,保罗,我是戴维。你们买了新瑞典债券吗?”
“买了一点。”
“噢,这种债券正在陡跌。我们正在递盘的价格是98.75,以98.80的价格出售债券。我的客户们没一个喜欢它。”
噢,天哪,全都乱套了,价格正在暴跌。按买入价98.75算,我已经损失了25万美元。就这么认了?我想起一句老话,“减少损失,利润打滚。”接着,我又想起了另外一句话,“主意一定,切勿三心二意。”这话太有启发了。动动脑筋,保罗,好好动动脑筋。
又一条电话线信号灯闪烁起来,又是克莱尔。“看起来,这种债券的情况恐怕不妙。现在我们的出价是98.50。到处都是抛售债券的人,这种债券看来只会下跌了,你想采取什么措施吗?”
98.50!现在我要赔50万美元啦。我内心里一个声音尖叫道:“抛!”但是,值得庆幸的是,我控制住了自己,以平静、嘶哑的声音回答道:“不,眼下不想采取任何措施,谢谢你。”
我往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打电话,接电话的是卡什。
“这笔买卖是怎么回事?我原想你已经卖出大部分了吧?”我问道,勉强控制住自己的声音,没有叫喊起来。
“放松点,保罗。我们卖给日本市场3个亿。我们卖给你1个亿,我们卖给一个美国人5千万。我们从其他交易人手里买进了大约5千万,加起来一共5个亿。瞧,现在市场上已经没有了。”
我真想对他尖声大叫一通,我真想在电话里痛骂他一顿,但我没那样做,我只是轻声对他说了声“再见”。
我觉得受骗了,被出卖了,最糟糕的是我感觉自己愚蠢之极。对于市场行情,谁都有可能判断错误。但是,只有傻瓜才会把1亿美元托付给卡什·卡拉汉。当这种债券的暴跌已经成为事实时,他竟然还不承认自己的谎言。我设法给身在东京的汉密尔顿打电话,但是找不到他。我让卡伦继续打电话,自己却苦思冥想,希望能想出个最佳方案,以便把这笔糟糕的交易的损失减少到最低程度。
在此期间,我的整个身心全系于电话的另一端。我第一次抬起头来,看见戴比正在看着我。她一直在注视着发生的一切。那似乎始终挂在她嘴边的微笑已不见了踪影,满脸露出忧虑的神色。
“你刚才说的跳窗是什么意思?”我说,竭力使自己的声音不颤抖。
她挤出一丝微笑,但随即又是满脸愁云。
“有什么主意吗?”我问道。
戴比眉峰紧蹙了片刻,我不该问她,解决这个问题无魔法可言,再说我也不该把这样一个大纰漏的责任推诿于她。然而,在她停顿不语的当儿,我发觉自己竟然希望她能指出一个我曾忽略了的简单的解决方法。
“你可以抛售嘛。”她说道。
我是可以抛售,但要损失50万美元,很可能还会丢了工作。或者我干脆束手静坐,甘冒更大损失的风险。
我突然非常渴望来一杯咖啡,以帮助我思考,或者说至少让我手里握着点什么东西。我站起来,朝交易室一角走过去,那儿有一台咖啡机,供应“地道的”过滤咖啡。虽然这种咖啡的味道比速溶咖啡还要糟糕,但是所含咖啡因要浓些。我揿了一个按钮,拉了一下拉杆,什么也没有出来,我用手侧砰砰敲打着咖啡机,仍然毫无动静。我对准咖啡机底座狠狠踢了一脚,踢出了一个小凹痕,获得了几分发泄的快感,然后大步走回我的交易台。
想想看!如果卡什撒了谎——似乎十有八九是这样——那么肯定还有大量未售出的债券待售,所以价格一时也不会上涨。但是,以98.50的价格,该债券现在的收益率是9.49%,这比类似品级的任何其他欧洲债券的收益率都要高,价格迟早总是会反弹的。如果卡什是撒谎的话,我不应该抛,而是应该紧握不撒手。只要沉住气,耐下心来,我也许能够挽回损失,甚至还可能赚上一笔。
要是卡什没有撒谎呢?要是所有其他交易员全部错了呢?要是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真的已卖给日本3亿美元债券了呢?那样的话,一旦其他交易员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他们将被迫补进他们的空头,换句话说,就会买回他们不久以前卖空的债券。那时,价格将会直线上升。到那时,凡是现在有魄力,有胆量买下更多债券的人,都可能会发一笔大财。
这事我越琢磨越觉得卡什说的很可能是实话。我虽然不信任卡什,但我信得过汉密尔顿。如果汉密尔顿相信日本人会购买一种颇具吸引力的新债券,那很可能他们已经买了。我如何分辨得出孰是孰非呢?
主意来了。虽然这要冒极大的风险,但是如果成功的话,报偿是相当可观的,我来不及与汉密尔顿切磋核实,要想成功的话,我现在就必须动手。
我打电话给卡什,在他接电话的一眨眼工夫间,我的心脏砰砰直跳。
“要是价格合适的话,我想再买5千万。”我的声音听起来如此沉着镇定,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
卡什大笑起来:“这就对了,保罗!让咱们从中发笔财吧!请稍候。”
这话对我没有任何意义。对于推销员来说,债券卖得越多,所得佣主也就越多。不管怎么说,至少卡什可以赚一笔。真正的考验要等卡什查询后报出价格。如果仍有几千万债券待售,那么他就会马上回来报出一个便宜的价格。那样的话,我就得想法抛掉手中购买的债券。如果他们真的已售出所有债券,那他就会找出种种借口,报出高价。
我等了大概只有1分钟,却好像过了10分钟似的。终于,卡什出现在电话的那一头。
“很抱歉,我们恐怕只能设法弄到1千万,而且价格只能按99算。”
从他的话音中听得出来,他以为以高于他的竞争对手的报价半个点的价格,提供少于我想购买数额的债券会遭到我的抗议。他想错了,我没有动怒。这是个机会,我要充分利用这个机会。
“好吧,我出99的价格买1千万。”
我必须行动迅速,下一个电话是打给克莱尔的。
“你还急于抛售新瑞典债券吗?”我问道。
“噢,那当然啰。”她的声调显然很愉快。“我可以98.50的价格卖一些给你。”
“很好,我买2千万。”
我又打了两个电话,设法以98.60的价格又吃进了1千5百万。这样,我拥有的债券总数达到了1.45亿美元。于是,我坐下来静等,我虽然仍感到紧张,但这是猎手的紧张,而决非被猎者的惶恐。
这种紧张没有持续多久,不出两分钟时间,指示灯便接二连三地闪烁起来,交易员纷纷出价买债券。他们的出价从98.60升到98.75,又升到98.90。这时,戴维·巴勒特来电话了。
“我愿出99.10买2千万那些瑞典债券。”他说。
“对于这样一种前景不怎么样的债券来说,这个出价可够高的。”我取笑他说,抑制不住声音中的异常欣快感。
“这事挺滑稽的,”他说。“起先,价格如我所预料的那样跌了下去。然后,有人在什么地方买进了一些债券。打那以后,交易员们便一直在抢着补进他们的空头,但是在任何地方都买不到债券。这样,他们就把价格抬上去了。最有趣的是我的几个英国客户,他们已经袖手旁观了一个月,却突然脑子发热要买这种债券。他们认为这种债券有价值,而且其飞涨的价格使他们唯恐在整个市场上错过一次升值的机会。”
我卖给戴维2千万美元债券,在那天剩余的时间里又抛出了7千5百万美元。特别是克莱尔,一直在乞求不止。洛桑-日内瓦银行在那种债券上损失惨重。我决定留下5千万美元,理由是在今后的一两个星期内,它也许还会进一步升值,同时,我还卖掉了一些其他债券,以筹措现金准备吃进,我计算了一下总收益。那一天,我实现利润近40万美元,余下的5千万美元上还可以再得30万美元利润。
我猛地往椅背上一靠,感到精疲力尽,我好像体力上已经彻底垮了。过去几小时里的紧张、兴奋和大汗已经使我浑身瘫软。但是,我的买卖成功了,而且是巨大的成功。无论汉密尔顿会说什么,他也不能否认这一点。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了对付市场并赢得市场是股什么滋味。这滋味感觉还不错,我已向自己证明,我能够成为一名优秀的交易员,一名出类拔萃的交易员。我希望我也向汉密尔顿证明了这一点。
“行了,瞧你美滋滋的样子。”戴比打断了我的思绪。“要是哪天下午,你还有靠卖弄小聪明获得成功机会的话,跟我说一声。我敢肯定二手轿车生意对于你这样的聪明人来说会有赚头的。对了,你怎么不请我喝一杯啊?”
“怎么老要我买酒请客呢?难道公司不付你薪水啊?”我说着穿上了外套。
我想起一件事,“等一等,我得再打个电话。”
我拨了帝国饭店的号码。当我要求接通汉密尔顿·麦肯齐的房间电话时,接线员告诉我他已留下口信,特意关照请勿打扰。我对这人的沉着冷静感到惊叹不已。这么大一笔钱生死未卜,他却故意采取回避措施,不愿得知结果。这只能说明他非常信任我,让我独自一人处理这笔交易,如往常一样,他是正确的。
我仍然沾沾自喜,满面春风。我关掉机器,跟着戴比向电梯口走去,留下杰夫依然埋头于他的统计报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