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头支在双膝上,细细打量着面前离她两英尺远的一朵雏菊。
“关于买进石膏股票一事,他对你说什么了?”她问道。
“他对此事不太高兴。”我说,“他没有明说我这样做是错的,他只是说应该谨慎些。现在细想起来,我不知道他说的是我为自己帐户买的股票,还是指我为公司吃进的债券。不管是指哪个,仅仅由于人家冒了风险,他就批评人,似乎太过分了。”
“你喜欢他,是吗?”戴比问道。
“嗯,是的,我想我是喜欢他。”我说。
“为什么?”
“说不上来,实际上,他算不上一个热情可亲的人,对不?但是他公允,他诚实,他很懂行,他可能是伦敦城里最出色的资金管理人。”
我注视着一对人儿从我们对面的木头长凳上慢慢站起来,他们的位置立刻被两个年轻的银行家填补了,那也是检验天才的地方。人们星罗棋布般地散聚在刈得短短的草地上,将它点缀得煞是好看。
“我怀疑伦敦城里像他这样的人是否还有第二个。”我继续说道,“与他共事实力荣幸,每当看到他工作时,我便惊讶不已。他总是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因此,他这种方法总能将你引入他的思维过程中,使你成为他正在进行的精彩交易中的同伙。你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戴比点点头,“是的,我想我明白。”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你为什么每天都来上班?”她问道。
“为了谋生。”我答道。
“不完全是为了这个,对吗?”
我略作思考。“对,我还想学会如何交易,我希望能够学会比我们公司的其他人都干得更好。”
“为什么?”
“为什么?什么意思?这不明摆着吗?”
“不,并非完全如此。”
“我想也是这样。”我身子向后仰,支起双肘,眯缝着两眼看着强烈的阳光。“我需要始终不断地严厉鞭策自己,然后再严厉一点儿,我从小就这样,当我赛跑时,我想跑第一。第二不行,第三也不行,只想当第一,我认为我这个人就是本性难移。”
“我羡慕像你这样的人,你哪来的这种动力?”
“噢,我也不知道。”我说。实际上,我当然知道,我青少年时代经受的那些自我磨练的痛苦时刻,那种戴比说她十分羡慕,却剥夺了我享受“普通”人所拥有的无忧无虑生活乐趣的专心致志,都是有原因的。但是究竟为何原因,我是不会告诉戴比,也不会告诉德琼公司里其他任何人的。
戴比目光热切地看着我。接着,她脸上绽开了明朗的微笑。“你这人真怪。不,你不仅是怪,简直是疯子。你应该立即去看看精神病医生,否则你会成为汉密尔顿·马克第二的。你是一个有态度问题的人。”
她站起身来,掸去沾在衣服上的草叶。“好啦,我得回办公室修指甲去了,你也该去为你的主子冲锋陷阵了,咱们走吧。”
我们走回办公室去,心情舒坦了许多,要想让戴比长时间地垂头丧气还真不是件容易事哩。
我在咖啡机前停住脚步,想补充一下我体内的咖啡因。当夹杂着细小颗粒的褐色液体流进我的塑料杯时,罗布来到我身旁。“看到路透社消息了吗?”
“没有。”我说,好奇心油然而生。
“看看吧。”他朝我咧嘴一笑,我想准没好消息。
我回到我的交易台旁看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消息说,美国国会正在考虑修改美国与荷属安的列斯群岛缔约的双重课税条约。安的列斯群岛是一个众人看好的避税场所和发行债券单位的期票交付场所。国际商用机器公司、通用电气公司、AT&T公司以及一大批不甚知名的借款人都通过它们在该群岛的子公司发行过债券。
我叹了口气,我们必须得分析这些税务变化了,总得有个人把我们有价证券组合中在荷属安的列斯群岛发行过债券的每一个机构的招股章程一一过目,这活儿可不好干。
“戴比?现在出现了一个非常有趣的局面……”
戴比打断了我的话,凭借她的法律知识背景,以及她在德琼公司管理部门工作的这段时间,她是独一无二的称职人选,这一点她很清楚。“我知道你想叫我干什么。你想让我查阅所有在荷属安的列斯群岛发行过债券的机构的招股章程。”
“这个,嗯……”
“别不承认啦,这些是我为公司做的份内事,像你这样的低能儿拿着大把大把的钞票去做那些愚蠢的交易,而我却来干这些真正充满刺激的事情。”
她嘴上虽这么说,心情似乎还不错。她立即着手收集那些招股章程。
刚才我回到交易台旁时,罗布也跟了过来。这会儿,他手端咖啡杯,一屁股坐在我的台子上。他朝着戴比走远的身影咧嘴一笑,然后开始随便地翻阅着堆积在我交易台上的一些研究资料,都是些令人乏味的资料。他真要是想看的话,他自己桌上也有一堆。
“我能帮你什么忙吗?”我问道。
“不。哦,不客气。我只是随便看看而已。”罗布说。
过了约莫2分钟,他说:“看准什么交易啦?”
“还没谱儿,杂七杂八的,你呢?”
“没什么值得一提的。”
“今天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交易?”他问道。
“和平常一样。”我不会接他的茬。
一阵沉默,只听见继续翻动纸张的声音,罗布轻声咳嗽了几下。“我刚才好像听你说,今天卡什·卡拉汉要带他的伙伴来,是吗?”他问道。
原来是为这事!“是的。”我答道。
“你说的‘他的伙伴’,是不是指凯茜·莱森比?”
“我想她是叫这个名字。你问这个干什么?”我微笑着说道。我当然猜得出他问此事的原委,罗布对女人有着炽热的感情。这并不是大多数单身男子对女人的那种激情。那完全不是生理上的情欲,罗布从未停止过恋爱,他爱恋的对象越追不到手越好,实际上,每当他的愿望即将变为现实,恋爱对象唾手可得时,他的热情便会渐渐冷淡下去,然后又去另寻新欢。不久前,(丁香书院小说)他在追求克莱尔·杜哈梅尔的过程中遭受了打击,最近刚刚恢复过来。经过一番努力,他终于说服了克莱尔与他一道吃饭。但是,克莱尔三番五次地提到她那位巴黎的男朋友,这使得他醋意大起,妒忌得发疯。她对他说,加斯顿是她唯一的男人。之后,他陷入了极度沮丧之中,整整两星期难以自拔。
他精力充沛,热情有加。这不仅表现在他的爱情生活中,同样也体现于其他方面。他是个非常情绪化的交易员。他对市场有“感觉”。他常说他的看法是以逻辑为基础的,但实际上他只不过是比较理智罢了。他对市场要么是爱,要么是恨。他绝非一贯正确,每当他失误时,他就觉得世界漆黑一片,毫无希望。然而,很重要的一点是,像我们的图表制作和研究者戈登一样,他常常是对多错少。
如果光看他的外表,你永远也不会想到他处于如此强烈的感情折磨之中。他看起来非常平凡,一头浅褐色略呈金黄的头发,一张胖胖的圆脸,个头中等偏矮。但是,他表达感情时所流露出的坦荡胸襟具有一种迷人的魅力。女人们觉得他很“可爱”,似乎常常被他所吸引,至少初次接触时如此。我必须承认,在过去几个月里,我发现自己渐渐地喜欢上他了。他赚到钱时的那副神情格外有趣,但当他赚不到钱时,我已学乖,离他远远的。我恐怕得说我常常觉得他那罗曼蒂克式的拌嘴非常有趣,我总是能听到他感情上的新危机。
罗布没理睬我的表示。“我始终对高风险债券非常着迷。听起来这似乎将是一次有趣的会晤,如果我参加,你介意吗?”
我朗声大笑。“不,当然不介意。时间是下午3点。还有足够的时间到马路对面的鲜花店去一趟。”
听到这话,罗布皱起眉头,不过,当他从我身边走开时,又变得眉开眼笑起来,我盼望着这次会晤,一方面,我急于再次介入某些信贷分析;另一方面,我好奇地想见见那位使罗布大感兴趣的女人。
他们于3点整准时到达,卡什领头走在前面,一边晃着略显肥胖的五短身材穿过会议室的门,一边用他那带布鲁克林口音的沙哑洪亮的嗓门与人大声打招呼问好。卡什·卡拉汉原名叫查尔斯·卡拉汉。自从迁移到伦敦以来,已经建立了像他在纽约建立起来的那种声望。他是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的“最佳生产能手”,意思是他卖出的债券比他公司里其他百余名销售员卖的都要多,他的生活方式与他的成功般配相称。卡什这个名字(英文为Cash,意为现金一译者注)表明他挣得了大量现金,同时,很明显,也表明他挥金如土。如果说世上有出类拔萃者的话,那就是他。他每到一处,那儿的气氛似乎就被他的性格所主导。他幽默风趣,那沙哑嗓子里发出的低沉笑声把人们吸引到他身边。他让你觉得你是他的一个非同一般的朋友,能够与这样一位知名人士交朋友是一种无尚的荣耀,而且还让人觉得他虽然朋友遍天下,但他们都不如你对他那般重要。你想取悦于他,向他表示你是多么感激他的友谊,你还乐于与他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