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夕,伪天女欢甚,携针砭二师之手曰:“当时两君,半化为鳞介,今则吾一身,尽化为龙矣。足相偿否?”犷儿曰:“龙可为也,女不可言也。”众皆笑。乐般以目视而暗责之。庆喜曰:“果是天女,吾方与狎。若为国师也,噩王宫中夜半相聒时,惟恐失吾于阳台之下,初不图今日得以男女杂坐,觞咏言欢矣。人生会合,何可预期?”伪天女不能笑,亦不能怒。但曰:“在甘君筵上,能使人之意也消矣。返思昔者龙性未驯,因而丧其鬼臂,其错可胜铁铸哉。”玛知古曰:“知古所不知者,童子而狗耶?丐者及老妪耶?老猿及伪砭师耶?其名至繁,其数至赜,将以一为神,而神难穷,以两为化,而化不易达,愿以示之。”伪天女曰:“凡积妄之功用,在神化之表,吾之为僧掣镜,妄之盛,吾之为老人、为山为溪,妄之衰,为童子与狗,妄之塞;为丐及妪、为猿及砭师,妄之通;为今天女身,则贯乎妄之始终,其行其止。我自不能知之,何怪乎玛师之不知也!”明化醇谓儿曰:“亡女是之谓妄,故吾不欲弃妇人。”乐般曰:“一兄之为三尸神害,不自以为无妄欤?”
针砭二师曰:“金石无故而思点化之,千古妄之宗门也。师说法,正如天女散花,无花之非法矣。”生语季孙曰:“仆钻研大《易》,乖三十年,今而知诚固复,妄亦无不复也。”儿曰:“自吾观之,吾师不归为妄;今师代之归,为妄之复耳。”伪天女抚掌曰:“兹之讲《易》,比智弟子之谈禅也何如?”化醇夫妇皆曰:“刚上人之多欲,诚不足以及其师。”众又笑,甘君曰:“奉教之深者,殆无如仆,铁丸之炼心。玉塔之炼形,彼无识者,鲜不视为寇仇,又乌知式饮式食,为好我嘉宾也。”庆喜呼犷儿曰:“使君方乐,儿其进一卮于国师。”甘君曰:“我小冠军使,固乐王子也;而若安得子之。”般曰:“在青气帐中,曾有阿母之目,修罗少主,噩王夫人,不亦尊乎?”伪天女曰:“此乐王父子,献媚于宫闱,间我域外人也,我敢怨耶!”于是犷儿酌酒曰:“以阿母之命,为使君致庆,为师压惊。”伪天女一饮而尽,亦遍酌诸坐客曰:“龙木兰不在,吾代之行酒。”众大笑,兴尽而散。
悟彻真元孰可当,每因精进却旁皇。
千年无事令威鹤,竟夕有言公路羊。
道是神斤随鬼斧,境如阵马遇风樯。
自来裂破三生石,不踏人间假借场。
秦淮酒人诠曰:
丁于行为火,于仪为阴,于图在二,于卦共离,故属之男子,其重于民数也。曰成丁不成丁,纪于兵册也。曰壮丁老丁余丁,吾之叹美于丁也久矣。敢自托于眼中不拔,而云此之不识哉!惟债帅以丁众为累,而阉奴难产一丁,故史氏有添丁之文。盖缒通幽险,有如五丁之开山,穷于神也。继微茫,不虞六丁之下取,密于理也。
添非赘说,化其本无,因乎固有,如刺绣之线,军中之灶斯可矣。画蛇之足,岂谓是欤!
笤帚所以持半偈者,高僧于衣钵之外,或以此传焉。道之渐被者为衣,坚凝者为钵,而包一切扫一切,使之常凝于内以被于外,非帚不为功。
有不敝之帚乎?曰执柯伐柯,是谓求道;因帚得帚,是谓明道;帚在山中,不在室内,随时损益,敝亦不敝矣。云山中敝帚,以警枯禅之不能取材,坐听其坏耳。山中帚所自出,其敝也,半偈之持安在哉!
帚添丁,其事即无,其理自有。何则?丁为火之毗于阴者,帚之体附乎木,既以苍。而生丁之火,帚之用行乎地,又以牝马而感丁火之阴。如曰木萎其枝则无火,而婴儿之啼竹中何为乎?如曰帚叶干竹则无阴,而如愿之入粪草何为乎?
吾益叹美于添丁之敝帚曰,其事在物为怪,在书为奇自有此丁,而前有千古,后有万年,茫然者为之神王。
地下新船载甲
乘风去也,须寻太乙之船;入地求之,不殉仲任之穴。捩柁于须弥山下,始可通天;戢干自星宿海中,无非报国。
明日,矩儿夫妇还帐,告甘君曰:“蛮虽众而无纪律,儿辈破之,不啻摧枯拉朽耳。闻木兰困于乌蛮江土兽之窟,儿妇将往救,特归禀命。”甘君曰:“土兽亦师所使,令师在营中,吾当夤缘彼,俾为天女解铃。”化醇来曰:“真天女几时归来,假木兰一夜遁去。且喜员少夫人从小军使还,而不与昨日之诗会。如其与之,视夫酉阳营中八人之联七言,前后较风韵,又未知孰胜矣。”甘君曰:“哑喻想仍往乌蛮江导土兽,敌天女也。儿与妇速援之。”
矩儿偕璜儿去,途中语璜儿云:“救阿姊,顾可迟迟行耶!”以剩锦铺地,夫妇乘之。见木兰坐穴中,如木偶而不言。夫妇下穴中齐呼曰:“姊安禅耶?”木兰亦不答。就视之,真土偶也。璜儿引针刺其两腕,土破而白水出,矩儿曰:“汝之针,殊不著痛痒,不如我引椎碎其首。”璜儿曰:“姊纯木之精,反为土掩。针则及木之脉,椎特伤土之皮耳。”白水出尽,木兰始呻吟起曰:“矩儿弟以妹来援乎,姊殆尽矣!”璜儿扶持曰:“姊何为其困也?”木兰曰:“我来战土兽,已败其三十三,鲜椰子之魂,以一化五,吐黄尘万斛,糁我之发,迷我之胸,遂无力奋飞,块然其形,有若死土。今其魂伏土中,弟与妇掘得五丹雉焚之,则此魂散也。哑喻来斗,吾三人何足馁哉。”矩儿以椎凿地,闻啾啾声,五雉飞出,径扑矩儿。烟焰蔽目,椎不能施。璜儿出红丝十丈抛烟际,五雉皆被执,吐丹穴火灼之即死。一长物如常山率然,而首尾混混不可识,绕匝木兰三人。璜儿令矩儿立其肩,木兰又上之,引丝成巨,相与贯串,呼木兰曰:“姊其挺身上举,吾与郎君继长增高也。”三人层累联至,寻丈,竟冲霄去。长物自脱其围,丝倏化为巨蜥蜴下跳,嚼长物,截之得数十节,皆如断虹之横飞。闻有人语曰:“以竖破横,月窟中第一义也,吾安能胜彼耶!”三人下地,木兰曰:“妹之妙理超然,不落空幻,宜乎妖之叹服也。”遂俱还。
木兰以璜儿之术告甘君,玛知古问于砭针二师曰:“长物何形色也?”答曰:“造化小儿,先天而生,是有无极之脐带。横之可以束八埏,藏于混沌之窍,厥名地络,妖窃之,如伯鲧之盗息壤矣。”犷儿曰:“嫂之竖义,丝联神贯,上彻元宰,下穷谷神,非胸无成竹,枝节而为之者也。丝之为言思,是能穿穴事事物物,一以贯之者耶?”化醇抚掌曰:“然乎?其不然乎?”甘君命生筮噩蔡两苗,先从何处下手,得《颐之初九》,曰“舍尔灵龟”,生曰:“蔡小武,即灵龟也;似宜舍蔡而取噩耳。”又筮刘老师曾否解庄鬼兵之围,得《涣之六四》,曰:“涣有邱,匪夷所思”。乐般曰:“老师为元海,虽邱陵不足为其涣散焉?鬼兵本西南夷,则老师已出其不意而走败之也。”璜儿进曰:“智当灭,儿夫妇自斗之。”木兰曰:“此行也,乃不可无我。”
甘君许之,三人自去江噩苗寨中,索刚上人战。噩知矩儿之勇,木兰之神,惊怖不可为也。问前卧病之刚和尚,能相见否?左右奔告于刚。不逾时,刚扶筇而至。噩曰:“上人之神通,寨中所知也。吾以言语小龃龉,致上人养疴草庐,吾之昏愚,亦何足较。诚见汉将无知,因人之困而伐之,恃己之能而逞之,将甘心于上人也?吾安得无恨耶?”刚投筇而起曰:“始固以大王不弃衲耳,于今益信,衲忘其病矣,且遂其怀矣。”呼男猓善变化者三十六人,随之出战。刚出詈曰:“何物郦仲离,不亡于五雉,就寂于一僧。僧之禅柄,为尔所戕,僧之法躯,待尔而复。尔能代女弟子之役,僧固将擒尔以当谢娘也。”
木兰怒,放盒中雀啄刚头脑,刚喝男猓曰:不变不变,我佛舍利空中现。亦变亦变,猓猡飞上通明殿。三十六人,各以其能,变为象、为牛、为羊、为狐狸、为刺猬、为马绊,围木兰于其中。矩儿横两椎,八面攻击,刚出一物如,嚼矩儿,无如铜铁之质,木虎不能损也。椎中刚腹,立倒地。矩儿将再击之,木兰在围中呼曰:“弟勿前,刚和尚多诈耳!”矩儿不及抽身,刚腹中长两巨爪,锋棱毕露,擎矩儿之身。此时虽万人敌、百夫防,不足以脱其拘挛矣。璜儿自其带间解一玉佩,内方外圆,裹两爪及刚腹。矩儿自出,视刚之腹,乃败鼓也。爪为二槌。然刚为佩所制,如绳之在钱孔中,不腐烂,不能出也。木兰出红色玻璃管幌之,长五尺,中洒木屑,著牛羊狐狸,则皮肉皆溃败以死。惟象不受创,乃糁屑于其鼻,亦伏地不能起焉。刺猬毛自裂,马绊促缩,化为涎,男猓尽诛。璜儿就地取佩,觉重不易举,内方之孔已塞,疑刚被摄矣。忽有小人数十如海鸟所吞者,拍手而歌曰:白非白,黑非黑,赤非赤。大道之宗,真元所积。吾师之,破汝玉石。
歌毕,群小人凝合为一刚上人。璜儿视其佩,已变土色。触手即碎云。矩儿呼曰:“刚和尚不死,吾不得生!”飞上其肩。刚负之以登天。天际来一道士,乃刘老师也,指刚而咒曰:
咄尔何物,敢为星官贼?不许青天登,要令黄壤灭。尔不知,我不说,上下四旁归太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