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
“不怎么。”
“怎么,他们走了?”
“不怎么,他们睡了。”
“睡了?”
大娘虽不看清楚这时男子的脸色,但她很懂这语气,就说:“姐夫,你难得上城来,我们可以上岸玩去。今夜三元宫夜戏,我请你坐高台子,是‘秋胡三戏结发妻’。”
男子摇头不语。
兵士胡闹一阵走后,五多、大娘、老七都在前舱灯光下说笑,说那兵士的醉态。男子留在后舱不出来。大娘到门边喊过了二次,不答应,不明白这脾气从什么地方发生。大娘回头就来检查那四张票子的花纹,因为她已经认得出票子的真假了。票子倒是真的,她在灯光下指点给老七看那些记号,那些花,且放到鼻子上嗅嗅,说这个一定是清真馆子里找出来的,因为有牛油味道。
五多第二次又走过去:“姐夫,姐夫,他们走了,我们来把那个唱完,我们还得……”
女人老七象是想到了什么心事,拉着了五多,不许她说话。
一切沉默了。男子在后舱先还是正用手指扣琴弦,作小小声音,这时手也离开那弦索了。
三个女人都听到从河街上飘来的锣鼓唢呐声音,河街上一个做生意人办喜事,客来贺喜,大唱堂戏,一定有一整夜热闹。
过了一会,老七一个人轻脚轻手爬到后舱去,但即刻又回来了。
大娘问:“怎么了?”
老七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先以为水保恐怕不会来的,所以大家仍然睡了觉,大娘、老七、五多三个人在前舱,只把男子放到后面。
查船的在半夜时,由水保领来了,水面鸦雀无声,四个全副武装警察守在船头,水保同巡官晃着手电筒进到前舱。这时大娘已把灯捻明了,她经验多,懂得这不是大事情。老七披了衣坐在床上,喊干爹,喊巡官老爷,要五多倒茶。五多还睡意迷蒙,只想到梦里在乡下摘三月莓。
男子被大娘摇醒揪出来,看到水保,看到一个穿黑制服的大人物,吓得不能说话,不晓得有什么严重事情发生。
那巡官装成很有威风的神气开了口:“这是什么人?”
水保代为答应:“老七的汉子,才从乡下来走亲戚。”
老七说道:“老爷,他昨天才来的。”
巡官看了一会儿男子,又看了一会儿女人,仿佛看出水保的话不是谎话,就不再说话了,随意在前舱各处翻翻。待注意到那个贮风干栗子的小坛子时,水保便抓了一大把栗子塞到巡官那件体面制服的大口袋里去,巡官只是笑,也不说什么。
一伙人一会儿就走到另一船上去了。大娘刚要盖篷,一个警察回来传话:
“大娘,大娘,你告老七,巡官要回来过细考察她一下,你懂不懂?”
大娘说:“就来么?”
“查完夜就来。”
“当真吗?”
“我什么时候同你这老婊子说过谎?”
大娘很欢喜的样子,使男子很奇怪,因为他不明白为什么巡官还要回来考察老七。但这时节望到老七睡起的样子,上半晚的气已经没有了,他愿意讲和,愿意同她在床上说点家常私话,商量件事情,就傍床沿坐定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