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剩下我一个人。妻的相片平置在桌上,捡起仍然藏到箱子去。妻没有能帮助我抵抗外来爱情的攻袭,反而更叫我朝坏的方面走去。
菊子真是一个不得了的聪明人,不期望她就能看出我们中间的关系!然而菊子同时有菊子私事,我也全知道。大家会意各行各的事,或者,不会有谁来妨碍谁吧。
又来了,悄悄的,幽灵似的,先是出现一只手,一个头……“菊子呢?”不即进,先问。
我答应,还是问菊子,不进来。这全是借故。也许她就明明见到菊子出了我的房,这来是有另外一种意思在。
“进来吧。”我也不说在,也不说不在。
就进来了。怯怯的,异样的,慢步走进来,使我气略促。
我望她,她也望我,是用某一次吃饭桌上那种望法。她很聪明的装成大模大样走到桌边来,用手扶着坐椅背。我们之间是有一张椅子作长城。有保障,她颜色便渐渐转和了。
“请坐呀!”
“我来找菊小姐的。”
我只笑。这明明是瞎说。“找菊子?有什么事?”
所谓“无语斜睇使人魂销”者,她是灵动的有生命的为这句话加了一次详细的解释。我临时想出我这两臂这一刹的义务所在,在一种粗卤的略使她吃惊的骤然动作中,她便成了我臂里的人。不用说,我这时懂得我的嘴唇应当做的事。
“你这是怎样啦?”
我不答,就用我的嘴唇恣肆的反复的动作为我解释这应答的话。
“人来了。”她将手来抵制我的头。
“不,谁都不怕!”
我怕谁?这又不是一件坏事情。在别人臂弯中抱着睡了五年六年了,只是这一时,难道就是罪过么?我相信,若果这时菊子或者七弟来,我还仍然是这样,手是不必松。我做的事算是罪过么?我年青,她也年青,一同来亲嘴,庆祝我们生命的存在,互相来恋爱,谁能干涉?
一个人,终于是哭了。我明白,这绝不是因了她的不乐意而哭。这眼泪,便是适间热烈的亲嘴的报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