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新郎辛弃疾
柳暗凌波路。送春归、猛风暴雨,一番新绿。千里潇湘葡萄涨,人解扁舟欲去。又樯燕、留人相语。艇子飞来生尘步,睡花寒,唱我新番句。波似箭,催鸣橹。
黄陵祠下山无数。听湘娥、冷冷曲罢,为谁情苦。行到东吴春已暮,正江阔、潮平稳渡。望金雀、觚棱翔舞。前度刘郎今重到,问玄都、千树花存否?愁为倩,么弦诉。
定风波辛弃疾
金印累累佩陆离,河梁更赋断肠诗。莫拥旌旗真个去。何处?玉堂元自要论思。
且约风流三学士。同醉。春风看试几枪旗。从此酒酣明月夜,耳热。那边应是说侬时。
贺新郎?咏水仙韩玉
绰约人如玉。试新妆、娇黄半绿,汉宫匀注。倚傍小阑闲伫立,翠带风前似舞。记洛浦、当年俦侣。罗袜尘生香冉冉,料征鸿、微步凌波女。惊梦断,楚江曲。
春工若见应为主。忍教都、闲亭邃馆,冷风凄雨。待把此花都折取,和泪连香寄与。须信到、离情如许。烟水茫茫斜照里,是骚人九辨招魂处。千古恨,与谁语?
卜算子韩玉
杨柳绿成荫,初过寒食节。门掩金铺独自眠,哪更逢寒夜。
强起立东风,惨惨梨花谢。何事王孙不早归?寂寞秋千月。
辛弃疾的《贺新郎》和《定风波》中,“绿”和“热”在中古音中应为入声,为了押韵的需要则读为上声或是去声。韩玉的《贺新郎?咏水仙》中,“玉”、“曲”读入声,而与读去声的“注”、读上声的“女”押韵;《卜算子》中读去声的“夜”、“谢”与读入声的“节”、“月”押韵。这些都是上面所说的过渡情形。
人间词话之六十一
【稼轩中秋饮酒达旦,用《天问》体作《木兰花慢》以送月,曰:“可怜今夕月,向何处、去悠悠?是别有人间,那边才见,光影东头”,词人想象,直悟月轮绕地之理,与科学上密合,可谓神悟。(此词汲古阁刻《六十家词》失载。黄荛圃所藏元大德本亦阙,后属顾涧苹就汲古阁抄本中补之,今归聊城杨氏海源阁,王半塘四印斋所刻者是也。但汲古阁抄本与刻本不符,殊不可解,或子晋于刻词后始得抄本耳。)】
科学家和诗人都对身处世界的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和无穷的想象力,所不同的是科学家探求其缘由,而诗人则是感悟其神髓。
看看辛弃疾的《木兰花慢》。
木兰花慢(中秋饮酒将旦,客谓前人诗词,有赋待月,无送月者。因用《天问》体赋)辛弃疾
可怜今夕月,向何处,去悠悠?是别有人间,那边才见,光影东头?是天外,空汗漫,但长风浩浩送中秋?飞镜无根谁系?姮娥不嫁谁留?
谓经海底问无由,恍惚使人愁。怕万里长鲸,纵横触破,玉殿琼楼。虾蟆故堪浴水,问云何玉兔解沉浮?若道都齐无恙,云何渐渐如钩?
诗人序中已经说明,古来只有人待月而吟,无人做送月之赋,于是诗人意兴顿生,仿屈原《天问》之体作此词。
“可怜今夕月,向何处,去悠悠?”可怜,即可爱之意。月轮孤悬于天,每每西落,诗人不禁想她是去向何方了呢?“是别有人间,那边才见,光影东头?”这就是老王所言,月轮从这边西落,其实是从另一边的东方升起,天那边果然是别有人间。这既是所谓“神悟”。“是天外,空汗漫,但长风浩浩送中秋?”天外浩瀚,难道是浩浩长风吹动月轮?很神奇而浪漫的想象,虽然现在看起来很简单。“飞镜无根谁系?”月轮如明镜,空悬于天,是什么系住了她呢?(别回答是地心引力,除非你一定要做那个大煞风景的人,始终保留神秘感,是浪漫的准则之一)“姮娥不嫁谁留?”嫦娥在月宫一定感到孤寂无依,是谁又留住了她呢?仙子也有情感,谁不定她已经化身下凡,此刻就在我们身边吧。找找看?应该很多人都找到了自己心目中的仙女了吧。
“谓经海底问无由,恍惚使人愁。”有人说月轮经海底而行,但这个说法的确让人疑惑。“怕万里长鲸,纵横触破,玉殿琼楼。”只怕海底的巨鲸,来回奔突,会把月宫的那美轮美奂的宫殿撞破了吧?“虾蟆故堪浴水,问云何玉兔解沉浮?”鱼虾自然能在水里自由游弋,但可爱又可怜的小玉兔又怎么能潜水呢?“若道都齐无恙,云何渐渐如钩?”如果他们都安然无恙,那月亮怎么样慢慢的变成一轮弯钩呢?(其实小辛同学是在说,如果月亮只剩下以前的一半甚至更少,那些宫殿又到哪儿去了呢?)
看得出来,小辛同学真是非常有好奇心。童心未泯的他开始质疑老师所教给他的月亮,而寻求自己心目中真正的月亮。老王说得没错,小辛同学的确天资聪颖,领悟到了超越他时代的某些宇宙奥秘。或许我们应该感谢他,是他让我们在词浓郁的古典雅致之风中嗅到了一丝极为特殊的清新味道。
人间词话之六十二
【谭复堂《箧中词选》谓:“蒋鹿潭《水云楼词》与成容若、项莲生,二百年间,分鼎三足。”然《水云楼词》小令颇有境界,长调唯存气格。《忆云词》精实有馀,超逸不足,皆不足与容若比。然视皋文、止庵辈,则倜乎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