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诗中也有目送友人乘舟而去的情形:“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李白站在高高的黄鹤楼上,远眺孤舟,写的是远景。而王维捕捉的是船夫荡桨的细节,写的是近景。同样写送行,李白之潇洒与王维之细腻,可见一斑。
船儿渐行渐远,友人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只要再过一会儿,他们就将消失在诗人的视线之外。而这一别,又不知何时才能重新相逢。想到这些,诗人的心中难免有些怅惘。
惟有相思似春色,江南江北送君归望着大江南北两岸桃红柳绿,芳草萋萋,春色漫漫,诗人忽发奇想:“我”
心中的相思之情,也像这无处不在的春色,一直跟随着“你”归去。内心的无限别情,眼前的无边春色,两样似乎不可能有丝毫联系的事物,就这样被诗人完全交融到了一起。
这是多么美丽的想象,多么蕴藉而深厚的感情!诗人似乎在对友人说:你在江上走,江南江北的春色包围着你;我的牵挂、友谊也和这春色一样,时时刻刻包围着你,陪你一路前行。春满江南江北,情亦满江南江北。不必特意写离愁别苦,别情已经充盈了满篇。更巧的是,自然之景与深挚之情妙合无间,耐人寻味。
诗的最后两句,历来备受人们称赏。五代牛希济的词《生查子》有这样两51中国古典诗词精品赏读王维句:“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采用的就是类似的思路和手法。词中少妇对即将远行的人切切叮咛:记住我的绿罗裙吧,你无论到哪里,那里的芳草都呈显着我的裙色,都凝结着我对你的相思,你要怜惜它们啊!这两首诗相比,含蓄的表达方式一致,但感情一奔放一低徊,风格一浑成一婉约,各具魅力。

解这首诗将叙事、写景、抒情融为一体,感情真挚,语言明快,风格清丽,是王维的代表作之一。尤其最后两句,想象奇妙,余音袅袅。清人马位《秋窗随笔》评曰:“最爱王摩诘‘惟有相思似春色,江南江北送君归’之句,一往情深。”
52句
解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道”,佛家道理。诗人说自己中年以后即厌倦尘俗,信奉佛教。其实,王维一生事佛,只因中年以后看透世事,这种倾向更为明显。《旧唐书·王维传》中记载:“维弟兄俱奉佛,居常蔬食,不茹荤血,晚年长斋,不衣文彩……在京师日饭十数名僧,以玄谈为乐。斋中无所有,惟茶铛、药臼、经案、绳床而已。退朝之后,焚香独坐,以禅诵为事。”这是诗人醉心佛教的绝好注脚。
诗人此番归隐终南山,自言“晚家南山陲”。事实上,此时的诗人刚过四十而已。虽说古人寿命不比今人,所谓人生七十古来稀,但四十也只是不惑之年,谈不上晚景。真正进入暮年的,不是诗人的身体,而是他的心境。经历了人生的起起沉沉后,王维开始厌倦尘俗事务,而佛教的空观,更使他看破世事,任遇随缘,与世无争。
有着这样心境的诗人,在终南山中如鱼得水,悠然自得。
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兴致一来,就独往山中,信步而行,山中美丽的景色只有他一人欣赏。诗人随兴而动,只身独游,赏景怡情,自得其乐,随处若有所得,不求人知,自己心会其趣而已。独来独往有自得之乐,但或者也还有些许的寂寞悲哀。满山的美景,却只有一人欣赏,连这山也难免会感到寂寞吧,更何况独行山中的人呢。想到这里,诗人不免心头掠过一丝波澜。
然而,这一切又有何妨?继续前行,诗人很快就恢复了宁静。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诗人顺着水流而行,不知不觉,就到了流水尽头,看来是无路可走了。是退身而返,还是继续寻求新路?诗人没有犹豫,他只是索性就地坐下,看山中白云悠悠升起。
宋《宣和画谱》云:“‘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及‘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之类,以其句法,皆所画也。”其实,这两句诗的妙处,还不在于“诗中有画”。陶渊明诗言“云无心以出岫”,云给人的感觉就是无心、自在而闲散。在佛家眼里,白云的舒卷自如、任意飘荡、无所阻碍,正是所谓的“不住心”、“无常心”,是淡泊无机、安详自足的象征。行至水穷之处的诗人,并没有丝毫的怅惘,而是随遇而安,坐下静观云起。面对悠悠白云,诗人的心境也同它们55中国古典诗词精品赏读王维一道,空无挂碍,悠闲自在地随处飘游。这样的境界,不正是最自然、最和谐的吗?
不惟如此,人们还从这两句诗中悟出了“禅”机。近人俞陛云《诗境浅说》
言:“行至水穷,若已到尽头,而又看云起,见妙境之无穷。可悟处世事变之无穷,求学之义理亦无穷。此二句有一片化机之妙。”还有人理解为,水穷处意喻着人生的绝境,但既有云,即预示着有雨,也预示着新的希望。所谓“言有尽而意无穷”,真正的好诗便是如此,提供给人的是丰富甚至无限的空间。
正当诗人神与物游,物我两忘之时——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偶然遇到了山林中的老人,便与他谈笑起来,忘了归期。这又可见诗人的随缘自适。其实不止遇见林叟是偶然,出游本就是乘兴而为,带有偶然性;“行到水穷处”是偶然;恰能看到“云起时”又是偶然。正因处处偶然,所以处处都是“无心的遇合”,这更显出诗人心中的悠闲,如行云流水,无拘无束,无牵无挂。

解宋代严羽在其诗歌评论专集《沧浪诗话》中称赞盛唐诗“惟在兴趣,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故其妙处,透彻玲珑,不可凑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王维这首《终南别业》正是很好的例子。
全诗写景、述情皆似信手拈来,毫不着力,可谓平淡、自然之至。然而这种“淡”,并非淡而无味,而是淡而浓,淡而远。所以元人方回称赞此诗“有一唱三叹不可穷之妙”,清人纪昀也说:“此诗之妙,由绚烂之极归于平淡。”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一联历受推崇。王维诗中多有这种充满禅意的诗境。与后来宋诗中的哲理诗不同,王维从不直接说理,而总是让人在不知不觉间神游其禅境,体悟其意蕴,味道淡易,却百读不厌。
56句
解太乙近天都,连山接海隅“太乙”,终南山的别称。“天都”,一说指帝都长安,一说指传说中天上玉帝所居住的地方。按第一种理解,诗开篇两句言终南山靠近长安,山峰连绵不绝,一直向东延伸到海边。按第二种理解,则是先极写终南山之高,再极写终南山之广。
无论作上述何种解释,可以肯定的是,诗人是先从大处着笔,勾画出终南山的总轮廓。这个总轮廓只能得之于遥眺,而不能得之于逼视。所以,这两句是写远景,写诗人遥望之所见。终南山西起甘肃天水,东止河南陕县,远远未到海边。说它“接海隅”,当然是艺术夸张。然而遥望终南,山势绵延,西边望不到头,东边望不到尾,人们很自然地会想象它一直铺展到大海边上。因而说它“接海隅”,正是以夸张写真实。
如果将第一句理解为写终南山之高,那么“近天都”也同样是以夸张写真实。终南虽高,去天甚遥,但从平地遥望,其顶峰高耸入云,的确会让人感觉与天相接。
遥望终南,气势恢宏;进入终南山后,又会见到怎样的景色呢?
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诗人由远而近,进入终南山。此时,白云迷漫,一切都笼罩在云中,人也仿佛正浮游于白云之中。一路行去,白云分向两边,似乎自动地要为人让出眼前的山路;驻足回首,分向两边的白云又合拢来,汇成茫茫云海,将身后的路封住。这种奇妙的境界,有游山经验的人都不陌生,而除了王维,又有谁能够只用五个字就将其表现得如此真切?
山中云雾迷漫,诗人走出茫茫云海,前面又是蒙蒙青霭。青霭是蓝色的烟雾。朦胧的轻烟在诗人的面前若隐若现,诱惑着诗人的眼,仿佛只要再向前一步,就可以摸着那青霭了。然而走了进去,却摸不着,看不见,无影无踪。
山无云烟,如春无花草。诗人独具匠心,把终南山的美景都藏在云烟之中,给人留下了无比广阔的想象空间。山高始有云,林深方有烟。白云、青霭告诉人们,终南山何其高峻,山中林木何其郁郁苍苍。而千岩万壑、苍松古柏、怪石清泉、奇花异草,终南山的一切都笼罩在茫茫白云、蒙蒙青霭之中,更令人心驰神往,更急于进一步“入看”。缓缓而上,且行且止,因为仍然留恋着已经59中国古典诗词精品赏读王维看过的美景,所以不能不“回望”。可在白云、青霭之下,刚才呈现于眉睫之前的景物或笼以青纱,或裹以冰绡,由清晰而朦胧,由朦胧而隐没,却更令人回味无穷。这一切,诗人没有明说,而是用简单的十个字“画”了出来。
穿过云海,走过青霭,诗人终于登上了终南山主峰峰顶。
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分野”,古人以天上的二十八星宿对应地上的州国区域,称为分野。“中峰”,指终南山主峰太乙峰。终南山从北到南十分广阔,中峰两侧虽只有一峰之隔,却属于不同的州域。
诗人立于中峰山顶,纵目四望。四周群峰罗列,阳光透过云霭照射下来,由于众峰高低、方位不同,显得或明或暗,或浓或淡,或有或无,千形万态。随着阳光照射角度的不断变化,更是明暗显晦,瞬息变幻,气象万千。
诗人尽情欣赏着终南山的风光,不觉间已到黄昏。
欲投人处宿,隔水问樵夫也许是诗人流连于山中美景,误了下山,不得不留宿山中;也许是诗人兴致未尽,欲留宿山中,明日再游。但山高林深,人迹罕至,诗人四处寻找,终于,听到了樵夫砍柴的声音。诗人寻声辨向,发现了山涧那边的樵夫。于是,隔着山涧,诗人大声询问,樵夫口答手指。在诗的最后,诗人为无声的画面增添了樵夫砍柴的丁丁声、山涧流水的潺潺声,还有一问一答的唱和声,可谓画龙点睛之笔。
评解在这首诗中,王维就像一位优秀的导演,制作出了最美丽的终南山风景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