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帮我好好照顾黑泽。”晓说。黑泽就是晓的第二个孩子,她失去不得。黑泽里的东西都是晓一手置办起来的。那些墙纸,桌椅,吧台桌,酒杯都是晓一个女人开车跑遍整个港城才找到的,有的还是她拖朋友在国外寄回来的。
林倩倩什么都没有说,她点头,一直狠狠的点头。这样的力量是晓曾经给她的。
黑泽酒吧的门口挂着一个门牌“今天休息,如有不便,敬请见谅!”那天是林倩倩和夏振宇去送的晓。开始是林倩倩在开车,晓坐后面,中分的直发遮住脸上不动声色的悲伤。后来,因为车里放了一首曲子,晓哭的不能自己。林倩倩只好让夏振宇来开车,自己去陪晓。那首曲子是《IMISSYOU》,这首曲子就像魔咒一样,一点点的敲打着晓破碎的内心。晓抱着林倩倩,歇斯底里的哭泣,这样的哭泣在林倩倩看来是如此的熟悉。她明白,她理解,她感同身受,但是她唯一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林倩倩也哭了,静默的哭泣,不动声色,不易察觉。但是夏振宇从后车镜里看的一清二楚,他也感伤了。悲伤是个会传染的东西,像细菌病毒一样。
晓拉着行李站在林倩倩和夏振宇的前方,你们要好好照顾好黑泽。晓深情的说,她不想再一次的失去。她整理好脸上的泪痕。再一次坚强的,独立的去面对失去,就像当年去和丈夫签离婚协议书时候一样。当年,她正在和一群朋友在家里开派对,一群雍容华贵的妇女,喝着精致杯碟里盛的咖啡,一边摆弄着手腕,脖子上昂贵的首饰,一边讨论着谁家又新购了别墅。晓当时正在一堆人里赔笑,电话响了,是她丈夫打来的,叫她去前离婚协议书。她不动声色的应付着这些长舌妇,她提前结束了聚会。然后在人散尽的时候,独自一人在洗手间里哭的稀里哗啦,最后,整理好妆容,对着镜子微微一笑。就出门去签那份离婚协议书了。她向来如此,独自一人处理好自己所有的情绪,然后用理智来面对一切。
“我们会的,你放心吧。”林倩倩说,“你要好好自己照顾好自己。”
晓挥挥手,拉着行李,身影越来越小,渐渐消失在视线里。
良久,林倩倩一直站在原地,目光迷离,深邃。
晚上,林倩倩和夏振宇两个人在家准备晚饭。简单的小菜,却忙乎了一两个小时,从进入厨房那一刻,林倩倩就在想晓。想着这个强大的女人,也许她的强大都是我想象出来的,我分明看到她的落魄、无助和泪水。再怎么强大也终究是个女人,一个不能失去儿子的母亲。
“怎么?你在想什么?”夏振宇打断了林倩倩的思绪。
林倩倩缓缓的走进厨房里面,没有回答。他是不懂的,他不懂那种好不容易坚强起来,突然又被老天拿走一根支柱,塌了半边天的感觉。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你以为你已经无坚不摧了,其实你只是不知道你的软骨在哪里,扯了那根软骨,你就什么都没有了。
“今天我帮你一起做饭吧。”看着林倩倩一直在紧锁眉头,满是担心却故作轻松的夏振宇小心的询问着,生怕触到哪根不该碰的玄。
“好啊。”林倩倩轻松的露出个大大的笑容,这样夏振宇就不会担忧了,毕竟晓才刚走。
房子太大,只有两个人,显得有些孤寂,冷落。林倩倩和夏振宇两个人,安静的面对面坐着。谁也不动筷子,好像一动就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夏振宇看着林倩倩,林倩倩看着夏振宇,有那么一瞬间,错误地认为这就是自己一直所渴望的家人般的感觉。
餐桌上,相顾无言。夏振宇许久才说出一句话:“可以说说那个喜欢血腥玛丽的男人吗?”夏振宇知道森,那天晚上他一直在林倩倩的房间外面,听见里面的哭号声,他的心曾为此停留过。他想知道,想知道一切,有关于林倩倩。林倩倩发下筷子,点燃一根烟,问:“你想知道?有多想。”很多时候,林倩倩不想说他,这是她心里的秘密,现在就要坦露在一个相识不到两个月的男子面前,林倩倩会觉得有些有失警觉。她从不是这样轻易为之的女子,但是这一次,她有说话的欲望。“想,很想。”夏振宇不假思索的说。林倩倩很少会对一个人有如此强烈的倾诉感,她渴望说出来,说出所有的黑暗,不安,逃离,背叛。
破碎,零碎。
我在森的家里是根刺,在他妻子看来,一直是如此。其实我从不喜欢他的妻子。一个出身高贵的女人从不会体会到平凡人的喜怒哀乐。我很孤僻,不喜欢说话,在他家也是如此,我每天在他家说的话从不超过三句。她处处挤兑我,她跟森说,我是个不干净的女孩,我是个有病的女孩。我是知道的。每天晚饭过后,在他的书房里,她坐在里面说着有关我的一切坏话。女人就是这样,她从小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女孩,长大了,有个好老公认真的疼爱着。她可以肆意妄为,没有束缚。
森说:“林倩倩是个可怜的孩子,别这样。当初收养她,你也是同意了的。现在怎么可以反悔了?”
她无话可说,只好作罢。
一直到现在我都清楚我不爱森,我只是需要他,需要他包容我,像包容他的妻子那样。我渴求这样的包容。我愿意付出一切只为他。事实上,我确实付出了一切。即便是现在,我也没有为此后悔过。因为我知道,这是个过程,我需要个过程才能找到内心的真正想要的,我一直在寻找。
很多人说,是我勾引了森。确实是我勾引了森,在我大一的暑假。那是个美丽的午后。他妻子去购物了,她是个欲望极强的女人,奢侈品一件都不能少。夏季新品一上市,她就出去扫货了。她会为了扫货,买飞机去国外,法国,意大利,他包容她,纵容她。森在书房里办公,那天他在家,没有去公司。我习惯了呆在房间里,哪里都不去,事实上,我没有什么朋友,人们不喜欢我,我是个孤儿。人们渴望得到充满力量的生命,并为此付出一切代价。森是个需要力量的人,他渴望得到力量,掌控,疼痛,伤害,并从中得到持久的生命力。午后的阳光是充满欲望的,昏黄的光泽,黝黑的肌肤,强烈的渴望,在一个午后发酵,然后升腾起内心所需的力量。森说:“林倩倩,我爱你,我会爱你至死。”即便是现在我也没有相信过这句话,但是我能确信他不能没有我,永远都离不开我。
森去国外出差会偷偷地带我去,我们在巴黎埃菲尔铁塔拍照,接吻,拥抱;在自由女神像前拥抱相望。我们去过很多地方,沙漠,雪山,河流。每一个地方的足迹,都是我们相爱的痕迹。森说,这个世界就是为我们做准备的。
森从不买礼物而给我,他说,他已经把最好的东西给了我:他的心。
我笑了:“你的心又不在我的手里。”
“你什么时候想拿就来取,森的脸上很少会出现笑容。”
森说我是他的洛丽塔,他爱我,他需要我,他离不开我。
她走到我的房间来,把一盆冷水泼到我的床上,那是在冬天。然后用手揪住我的头发,另一只手不停的搧我耳光,嘴里咒骂着,叫你勾引我的老公,你这个小狐狸精。她最后打累了就停下来了,坐在我房里的羊毛地毯上,哭喊,撒泼,咒骂。我的脸被她打得又红又肿,森晚上回来的时候,什么话都没有说,就抱着我去了医院。她在后面跟着咒骂,指责。她跟着汽车跑,边跑边骂。
在车上,森问:“疼吗?”
我摇摇头。他伸过一只手抚摸我头,说:“傻孩子。”声音里,我听出来有怜惜,有痛惜。在那一刻,我的心湿润了。森在医院里照顾我,喂我吃饭,在我的床边睡觉,日夜守护我。他的脸上,有些倦容,几天没有修理的脸更显沧桑,有很深的眼袋,胡茬有些深了。他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了,当天晚上穿着的白色衬衣,黑色西服,现在还穿在身上。恍然我觉得他老了好几岁了。
“林倩倩,医生说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我点头。他坐在床边搂着我。我可以听见他的心跳声,声声响响,都是如此动人。我们长久没有说话,我不知道说什么,我很享受他在身边的感觉,温暖,安全。我跟了他两年多了,这么长久的时间让我更加熟悉他,我对他再熟悉不过了。她一定是看到了他西装里的照片,我们在埃菲尔铁塔上接吻的照片,我穿着一件白色雪纺的连衣裙,他很反常的穿着休闲装,我们拥抱着,风吹起我的头发。这样的美好是她永远都得不到的。照片是我故意放进去的,我要让她知道他是我的,他爱我,他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