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上高宗书略
陛下已登大宝,黎元有归,社稷有主,已足以伐敌人之谋而勤王御营之师,日集兵,势渐盛。彼方谓“吾素弱,未必能敌。”正宜乘其怠而击之,而黄濳善、汪伯彦辈不能承陛下之意,恢复故疆,迎还二圣;奉车驾,日益南。又令长安、维扬、襄阳,准备巡幸,有苟安之渐无逺大之略,恐不足以系中原之望。虽使将帅之臣戮力於外,终亡成功。为今之计,莫若请车驾还京,罢三州巡幸之诏,乗二圣蒙尘未乆,敌势未固之际,亲帅六军,迤逦北渡,则天威所临,将帅一心,士卒作气,中原之地,指期可复。
乞复襄阳劄
镇南军承宣使神武後军统制江南西路舒蕲州制置使臣岳飞劄奏:
臣窃惟【善观敌者,当逆知其所始;善制敌者,当先去其所恃。】今,外有金人之冦攘,内有杨么之窃发,俱为大患。上轸宸襟然。以臣观之,杨么,虽近为腹心之忧,其实外假李成,以为唇齿之援,今日之计,正当进兵襄阳,先取六郡,李成不就絷缚,则亦丧师逺逃,於是加兵湖湘,以殄羣盗,要不为难,而况襄阳六郡地为险要,恢复中原此为基本。臣今已厉兵饬士,惟竢报可指期北向。伏乞睿断,速赐施行,庶几上流早见平定,中兴之功次第而致。不胜天下之幸。取进止。
乞出师劄
臣伏。自国家变故以来,起於白屋,实怀捐躯报国,复讐雪耻之心,幸凭社稷威灵,前後粗立薄効,而陛下録臣微劳。擢自布衣,曾未十年,官至太尉,品秩比三公,恩数视二府。又增重使名,宣抚诸路。臣一介贱微,宠荣超躐,有踰涯分。今者,又蒙益臣军马,使济恢图。臣实何人,误辱神圣之知如此,敢不昼度夜思以图报称。
臣揣敌情所以立刘豫於河南而付之齐秦之地,葢欲荼毒中原生灵,以中国而攻中国。尼堪因得休兵养马,观衅乗隙,包藏不浅。
臣,不及此时禀陛下睿筭妙略,以伐其谋,使刘豫父子隔絶,五路叛将还归两河,故地渐复,则金人诡计日生,他时浸益难图。
臣愚,欲望陛下假臣日月,勿复拘臣淹速,使敌莫测臣举措。万一得便可入,则提兵直趋京洛,据河阳、陕府、潼关,以号召五路叛将,则刘豫必舍汴都而走,河北、京畿、陕右,可以尽复。至於京东诸郡,陛下付之韩世忠、张俊,亦可便下臣,然後,分兵濬滑、经畧两河,刘豫父子断可成擒。如此则金人有破灭之理。为陛下社稷长乆无穷之计,实在此举。假令汝颍陈蔡,坚壁清野,商於虢洛,分屯要害,进或无粮可因,攻或难於馈运。臣须歛兵,还保上流,彼必追袭而南。臣俟其来,当率诸将,或挫其锐,或待其疲。敌利速战,不得所欲,势必复还。臣当设伏,邀其归路,小入则小胜,大入则大胜,然後徐谋再举。设若敌见上流进兵,并力来侵,淮上或分兵攻犯四川,臣即长驱,捣其巢穴,敌困於奔命,势穷力殚。纵今年未尽平殄,来岁必得所欲,亦不过三二年间,可以尽复故地,陛下还归旧京,或进都襄阳关中,惟陛下所择也。
臣闻兴师十万,日费千金,邦内骚动七十万家,此岂细事。然古者命将出师,民不再役粮不再籍,葢虑用足也。今臣部曲,逺在上流,去朝廷数千里,平时每有粮食不足之忧。是以去秋,臣兵深入陕洛,而在寨卒伍有饥饿闪走,故臣急还,不遂前功,致使敌地陷伪,忠义之人旋被屠杀,皆臣之罪。今日,唯赖陛下戒勑有司,广为储备,俾臣得一意静虑,不为兵食乱其方寸,则谋定计审,仰遵陛下成筭,必能济此大事也。异时迎还太上皇帝、寜德皇后,梓宫奉邀,天眷归国,使宗庙再安,万姓同懽,陛下高枕,无北顾忧,臣之志愿毕矣。然後乞身还田里,此臣夙昔所许者,伏惟陛下,恕臣狂易,臣无任战汗。取进止。
(高宗批答云:“览。奏事理明甚。有臣如此,顾复何忧!进止之机,朕不中制,惟敕诸将广布寛恩,无或轻杀,咈朕至意”。)
乞出师劄
逆豫逋诛,尚穴中土。陵寝乏祀,皇图偏安。陛下六飞时巡越在海际,天下之愚夫愚妇,咸愿伸锄奋挺,以致死于敌,而陛下审重此举,累年於兹,虽尝分命将臣,鼎峙江汉,仅令自守以待敌,不敢逺攻而求胜。是以天下忠愤之气日以沮丧,中原来苏之望日以衰息。岁月易乆,污染渐深,趋向一背,不复可以转移。此其利害,诚为易见。臣待罪阃外,不能宣国威,灵致神州,隔於王化,死有余罪,敢逃司败之诛?陛下比者寝阁之命咸谓圣断已坚,何至今日尚未决策北向?臣愿因此时上禀陛下,睿筭不烦济师,止以本军,进讨庶少塞瘝官之咎,以成陛下寤寐中兴之志,顺天之道,因民之情,以曲直为壮老,以逆顺为强弱,万全之效,兹焉可必,惟陛下力断而行之。
辞镇南军承宣使第三奏
窃念臣将天威而逺讨,致敌巢之一空,妙策竒谋,悉遵圣训,破坚却敌,咸得士心。
臣实何能,辄膺殊赏,既慙过量,复付重权。是诚叨冒以踰勲,非谓谦辞而避宠。况九江,乃控扼之重地,连武昌为襟带之要冲。用得其人,周瑜所以败曹公於赤壁;御失其策,隋何所以取黥布於湓江。
难使非才滥膺此寄,伏望吝此咽喉之付以属大臣。俯从蝼蚁之诚,使安愚分所有。上件恩命,乞赐寝罢。干冒天威,死有余罪。谨録奏闻,伏候勅旨。
乞侍亲疾劄
镇南军承宣使神武後军统制江南西路舒蕲州兼荆南鄂岳黄复州汉阳军德安府制置使臣岳飞劄子奏:
臣辄具危恳,仰渎睿聪。臣愚戅之迹,奋身单微,初无尺寸之先容,独赖圣明之特眷,虽捐躯致命,曾不足以仰酬恩遇之丝毫,思报之心寜有穷已。
臣近者奉命,复收襄汉,去家逺涉,六月余日。臣老母姚氏,年几七十,侵染疾病,连月未安。近复腿脚注痛,起止艰难,别无兼侍,以奉汤药,人子之心,实难安处。伏望圣慈,察臣悃愊,无他规避,蹔乞许臣在假,以全侍奉之养。将本军人马权,蹔令统制官王贵、张宪主管,候臣老母稍安,依旧管干职事。恭听驱策,结草衔环,誓图报効,冒犯雷霆之威,臣无任战惧,激切之至。取进止。
辞开府劄子贴黄
臣待罪二府,理有当言,不敢缄黙。夫敌情奸诈,臣於面对已尝奏陈切,惟今日之事可危而不可安,可忧而不可贺,可以训兵饬士,谨备不虞,而不可以行赏论功。取笑中外,事关国政,不容不陈。
初非立异於衆人,实欲尽忠於王室。欲望速行追寝,示四方以不可测之意。万一臣冒昧而受将来强敌叛盟,则似伤朝廷之体。仍望以此贴黄,畱中不出,保全臣子。臣不胜至情伏乞睿。
辞开府第四劄子
镇寜崇信军节度使神武後军都统制荆湖南北襄阳府路蕲黄州制置使臣岳飞劄子奏。
臣已三贡辞章,出于诚悃,冒犯天威,罪不容赦。圣恩广大,一赐温诏,两降劄命,扪心揣分,感极涕零。伏念臣草芥,固陋备数,戎昭曽无尺寸之功,仰报天地之德。窃以亚保之位,实预三孤之贵,所以赏有功而进豪杰也。如臣何人,辄膺斯宠,是以心不自安,终难冒受。不避谴诛,再伸前恳,非敢徒为辞逊,伏望圣慈矜察愚衷,早还成命。庶令臣少安分,守臣不胜虔祈。俟命之至取进止。
乞止班师诏奏畧
契勘金人重兵,尽聚东京。屡经败衂,锐气沮丧,内外震骇。闻之谍者,敌欲弃其辎重,疾走渡河。况今豪杰向风,士卒用命,天时人事,强弱已见。功及垂成,时不再来,机难轻失。臣日夜料之,熟矣。惟陛下图之。
辞宣抚副使劄子
检校少保镇寜崇信军节度使湖北襄阳府路招讨使兼本路营田使臣岳飞劄子奏:
臣近叨受招讨使,不容牢辞。又蒙圣恩,授以前件差遣。切念臣一介寒贱,误膺器使,顾土宇恢复之迹,未见尺寸而厚恩醲赏,涯分已踰,且以宣抚之重名,实寄专征之大事。自非廊庙近臣,勲伐高世者,岂当冒躐而居。异时,付托失人或误驱策,虽粉臣骨,曷足以谢陛下?兼招讨使,权不为不重。若更加以甚高非常之宠,必起负乗斯夺之悔。所有宣抚副使,恩命实难祗受,伏望追寝。误恩,庶安愚分?臣无任悚惧。恭听宸命之至。取进止。
乞终制劄子
草土臣岳飞劄子奏:
臣,今月十二日,江州瑞昌县界准枢密院奏勘会岳飞丁母忧。
已。即降制起复,縁目今人马,无人主管,及见措置,进兵渡江,不可等待。奉圣旨,先次行下:岳飞特起复,仍日下主管军马,措置边事,不得辞免。
伏念臣孤贱之迹,幼失所怙,鞠育训导,皆自臣母,国家平燕云之初,臣方束发。从事军旅,誓期尽瘁,不知有家,自从陛下渡河以来,而臣母沦陷河朔,凡遣人一十八次,始能般挈得脱兵祸,惊悸致疾,遂以纒绵。臣以身服戎事,未尝一日获侍亲侧,躬致汤药之奉。今者,遭此大难,荼毒哀苦,每加追念,辄欲无生,而陛下恩眷有加,即命起复。在臣么微,固深衔戴然。臣重念为人之子,生不能致菽水之欢,死不能终衰絰之制,面顔有腼,天地弗容,且以孝移忠,事有本末,若内不克尽事亲之道,外岂复有爱主之忠臣。已般挈扶护前来,欲於江州或南康军界营葬,伏望圣慈矜怜。余生许终服制。取进止。
辞男云转三官第二劄子
起复检校少保武胜定国军节度使湖北京西路宣抚副使兼营田使臣岳飞劄子奏:
臣近具奏辞免男云特转三官恩数。今月二十日,准尚书省劄子,奉圣旨不允。伏念臣本以凡材,误蒙陛下付以方面,若臣不能与士卒一律,则亦不能整齐其心。昨者之战,士卒冒犯矢石,有斩将陷阵,立竒功者,臣方列上事状得沾一级,而男云何从超进崇资。臣正恐士卒有无功之谤,陛下致滥予之讥,且陛下方谨惜名器,以磨厉天下,将昭复大业而乃因臣私恩废公议,臣不自安。伏望圣慈,特降睿旨,收还上件恩命,臣父子幸甚。取进止。
辞男云特转恩命第四劄子
臣岳飞劄子奏:
臣闻,惟名与器不可以假人,故循守资格,自有常法。必有非常之功而後有非常之赏,如臣男云,始就义方,尚存乳臭,虽累经於行阵,曾未见於事功。比者伏蒙圣恩,曲埀异眷,超资躐等,骤进官聨,不惟云志气怠惰,而臣益切满盈之愧,况臣,既已仰窃国恩致身显位固,有侥冒之名矣。今并与其子而侥冒,其可乎?伏望陛下揭离照之明,体乾徤之断,特赐睿旨,追还诰命,庶使云粗知官爵之难得,勉力学业,他日或能备效驱策,受之未晩。取进止。
辞少保第三劄子
臣岳飞劄子奏:
臣闻忠臣之事君,计功而受赏,量力而受官,不为苟得以贪爵禄。况师旅方兴,事功未着,臣方同士卒之甘苦,明将佐以恩威,冀成尺寸之功,仰报君父之德,岂可身被厚宠而恝然不以当锋刃冒矢石者为心哉。
所有少保恩命,臣实不敢祗受,伏望陛下日月照临乾坤,覆载察臣肺腑,追寝异恩。臣愿凭陛下雷霆之威,托宗庙山岳之福,罄竭驽钝,期効涓埃,候将来功绩有成,臣将拜手稽首,祗承休命矣。诚恳迫切,至於再三,干冒天威,臣不任战悸,恐惧之至。取进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