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年前,如今的宣武帝狄秋瑄还只是一个并不惹人注意的小皇子。
  先帝狄昭晚年身体羸弱,却一直未立储,而更叫人头疼的是昭帝在位四十年子嗣众多,暂不提公主同那些已经夭折罹难的皇子,也还有十二人之多。
  其中,最没权利财力的便是十九皇子狄秋瑄,上有九位各有所长的兄长,下还有两个小弟弟,而那时的狄秋瑄也只得八岁。
  在那场长达了三年之久的夺嫡大战中,一贯保持中立的秦氏家族出乎所有人意外地站在了这位瑄皇子这一边,并没有与其他权贵、外戚一样选择大皇子琏王、五皇子璎王以及排行第九的瑢皇子。作为长子的琏王和嫡子的瑢皇子呼声最高,也最为名正言顺;而璎王则是由荣宠后宫二十年的芙贵妃所生。剩下的七兄弟也都是各自拖了一位支持着,至于那两个小的一个才两岁,连话都说不清,另一个也只有七岁,并是个有腿疾的,完全忽略不计。
  一开始,秦氏似乎只想观望,然而最后到了琏王逼宫的关键时分,却坚定地选择全力扶植没有任何不利传闻的狄秋瑄,并力挺其生母晋婕妤坐上了皇太后的位置。在那场琏王与璎王的争持中,瑢皇子则错误的着了璎王的道而全盘皆输,反倒是秦氏成了渔翁得利的那一支,也正因为此,当狄秋瑄登上大位的时候,秦氏一族从先前的侯爵连跳三级升到了郡王,不少子弟得以重用,未几年,世子秦政德成为郡王后更被封为了景南王,而凤亭玮也同在那场夺嫡大战中崭露头角。
  然众人所不知晓的是,秦氏并非突然决定选择狄秋瑄的,而是因着狄秋瑄的生母晋婕妤尚未入宫之前,曾有恩于年少时的爵位继承人秦政德。所以,打从一开始秦政德便协同好友凤亭玮暗中扶持狄秋瑄。为了成就大业,秦政德更是以身犯险在外奔波。而这也造成了秦政德一辈子的心痛。
  话说那会儿,秦政德若是知道会有那么一个女子入得他的心头,他怎么也不会答应父亲和林刺史家的女儿订亲。可是,人生在世,哪有那么多早知道!
  碰上萧玉的时候,他正被璎王的人追杀,当时,他以为八成要交代在那个小巷子里了,幸好,凤亭玮赶来的及时,堪堪拦住了那三个身手不弱的内卫,他才有机会夺下琏王准备造反的书信跑出去,没一刻钟他便失血过多体力不支了,失去意识之前他模糊看到了一个身着杏色曲裾的年轻姑娘。
  后来,秦政德才知道,这个唤萧玉的姑娘为了治他的伤,花掉了她身上剩下的最后三个五铢,那是她一整个月的生活费。
  萧玉本身也只是一个落了难的世家小姐,没了父母长辈的照顾,便流落到了这个属于平民的西巷,每日靠做些针线活计、寄卖些字画勉强过活。
  而秦政德的出现,让她本就不宽裕的生活一下子犯难了,这一日的药钱便要花去她大半个月的劳作,只是,她从小的教育又让她不能见死不救,最后,她只得盼着这人能早些清醒,然后速速离开。只是,世事往往如此,越不想有所关联的最后总会纠缠不清。就好比秦政德与萧玉,一个明明与人有了婚约,一个明明不想和权贵再有所联系,梦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只更残酷的是早知不能,却还要一生纠缠。
  林宝嫱打小便是一个要强的,眼里更是揉不得半粒沙子。偏偏,咱们的秦公子年少轻狂,将事情弄得收不了场。
  当两家人看到萧玉那圆滚滚的肚子后,才发现,事情远远不是他们所想的那么简单。最后,林宝嫱暗自找了萧玉,用了一切能用的法子,终是将人给撵走了,只是留下了刚刚满月的儿子。
  自此,萧玉便如同消失了般再没有了消息,而秦政德也在两家人的高压下娶了林宝嫱。
  但也只有当事人知道,秦政德与林宝嫱不过是各自过活罢了。
  如今,秦政德终是把事情给交代清楚了。
  如许和秦离侥不知道该唏嘘,还是感叹?又是一桩感情债,只不知到底是谁欠了谁的?而最无辜的却还是离倦。
  “哼!秦政德,说到底,我才是最无辜的!”林宝嫱有些激动,“二十多年了,我还不够努力么?凭什么?凭什么那个贱人要这么阴魂不散?”
  “够了!”秦政德喝道,“要不是你,我会和玉儿分开吗?倦儿会从小没有母亲?”即使在尘埃落定的今天,秦政德依然能感受到那一阵阵的心绞痛。
  “明明是你们做出了那种离经叛道的龌龊事,我有什么错?”
  秦政德火了,“什么龌龊事?我们从来都是正大光明的在一起。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这个蛇蝎妇人拿倦儿威胁玉儿离开的!”
  林宝嫱喏了喏,强道,“那又如何?最后你秦政德娶的夫人还不是我林宝嫱!”
  “砰——”秦政德一掌拍裂了上好的红木,“你别逼我休了你!”
  “什么——”
  林宝嫱闻言愣住了,但又很快反应过来,“好你个秦政德,你居然要休了我?我这么多年累死累活的打理这个家,临了你还要休了我!”
  “这都是你自己整的腌臜事!我现在就要休了你!”
  “休我?你是不是还想着要去寻那个萧玉?”林宝嫱明显有些接受不了,“我告诉你,你这辈子也别想再见到萧玉那个贱人了!她早死了!”
  “你说什么?”秦政德闻言慌了,“玉儿怎么会死?”
  “哈哈哈!你以为我林宝嫱是什么人?我是刺史千金,你以为我会那么容易就放那个贱人离开?”林宝嫱有些癫狂,“哈哈!那个贱人前脚离开上京,后脚就叫我的人给做了!”
  “啪!”
  林宝嫱刚说完,秦政德便一巴掌扇了上去,只把林宝嫱打得跌坐在了地上,嘴角渗血。
  一旁的如许心头猛跳,怎么会这样?萧玉果然死了……可阿倦要如何面对?
  秦离侥亦是不住的蹙眉,他自小就发觉林宝嫱对阿倦的态度很是不寻常,没想到纠葛竟这般深,唉,若阿倦知晓了这样的缘故,不定会受多大的打击。
  “你这个毒妇,我要杀了你替玉儿陪葬!”
  秦政德说着便疾步将挂在厅内的宝剑拔了出来,秦离侥一见,赶忙上前拉住了他。
  “叔父!你冷静点,别脏了您的手。”
  而林宝嫱望着秦政德那已经发红的怒眸,身体不受控制得往外挪了挪,“杀我?你早干嘛不杀了我?你那么喜欢那个贱人,干嘛不自己下去陪她!”
  如许无语的摇了摇头,亦上前拦住了愈加愤怒的秦政德,“秦伯伯放心,当年萧玉被人救下了。”
  “什么?你说真的!”秦政德蓦地定住。
  如许叹了叹,“真的。”说着,将那宝剑抢到了自己手中。
  而林宝嫱则是不可置信地望着如许,“不可能!那贱人怎么可能还活着?我明明叫人杀了她。”
  “萧姑姑不过是被你的人迫的跳了湖,所幸让一艘经过的商船救了。”如许故意忽略了秦离侥犹疑的目光,肯定的说道。
  “呵!呵呵!那个贱人的命还真大……”林宝嫱突然好似没了精气神,“不过那又怎么样?”
  “什么意思?”这个时候,已然回神的秦离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如许也同样,原本就不太舒服的心沉了又沉。
  秦政德则还处在失而复得的漩涡里,没有完全回过神来。
  林宝嫱似是玩味地看了看几人,特别是如许,这才幽幽道,“可惜,你秦政德还是不能和萧玉白头携手……因为,秦离倦那个贱种死了!是真的死透了!哈哈哈哈——”
  “什么!”
  如许忽然觉得整个脑袋都给炸空了,整个人晕眩的立不住,就那么软在了地毯上。
  秦离侥也呆住了,怎么会?
  “倦儿……”最接受不住的自是秦政德,他刚刚还在为萧玉的失而复得而雀跃,下一刻却乍然听到了儿子的死讯。
  “呵,这就是报应!活该……”林宝嫱瘫坐在地上兀自喃喃。
  “是谁干的?”秦离侥本就是沉稳的人,当下即沉声问道,“你怎么就认定离倦出事了?”
  “……都两年了,那个贱种要没死早就回来了!当初,我就该掐……”
  如许猛地站起来,甩手给了林宝嫱一个耳光,将她未说完的话都给甩没了,“你居然找上了卫少倾。”
  林宝嫱闻言,忍着痛讶然地望着如许,“你怎么知道?……。”
  “卫少倾?竟是他!”秦政德不管不顾得冲过来,一脚狠狠地踹向林宝嫱的心口,“老子饶不了你们!”
  林宝嫱从来就是养尊处优惯了的,现下,竟是就这么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