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郡守传
蒋毓英,字集公;奉天锦州人。前守泉,泉故用武地也,大师云集,羽檄交驰,公一切措办,游刃有余。天子廉其治状,赐一品服褒嘉之。
康熙二十二年,台湾归命,督、抚念海邦重地,非公不可;会疏荐公,移守台。始至,见其井里萧条、哀鸿未复,慨然曰:“是岂不足为政耶”?因躬历郊原,披荆斩棘,界分三县封域,相土定赋,咸则三壤。其役之不急者罢之,土番之杂处者饬勿扰之。招流亡、询疾苦;时召父老子弟而告之以孝弟焉。又思化民成俗,莫先於学;力赞宪副周公详请开科,以兴文教。至民贫不能备修脯者,复捐俸创立义学;令诣其中,延师课督之。尝於官舍之旁,构一草堂,颜曰安拙。人谓“公之才,当羽檄交驰时应之,绰有余地;今顾自安於拙,何也”?公曰:“才以理繁剧,而拙所以安新附也”。
任满,报迁湖广邮鹾道;台人士皇皇若失,涉汪洋重茧诣大中丞告留。中丞怜其远来良苦,具题准借一年。会江右观察使缺,皇上特敕公为之。士民本敢为再三之渎,立碑纪其绩焉。荣行之日,攀辕送者无虑数千人,咸感泣数行下;公慰抚之,亦涕涔淫不自禁。
既去,郡人复就公所建书院,塑像祝之;以比周人之爱甘棠云。
沈县令传
沈朝聘,字;辽东人。为人方平廉介,不可干以私。
初知晋江县,报迁四川茂州知州,行有日矣;会台湾初平,亟需能员,移宰台邑。
凡署内一切器用,毫不滥费;民间催科、抚字,咸称平焉。至吏之舞文者、民之稂莠者,悉置之法不贷也。
旋以丁忧去官,清风两袖;民投柜以资其行,仍为立碑思之。
记
平台纪略碑记施琅
台湾远在海表,昔皆土番、流民杂处,未有所属。及明季时,红彝始有;筑城与内地私相贸易。後郑成功攻占,袭踞四世。岁癸亥,余躬承天讨。澎湖一战,伪军全没,势逼请降。余仰体皇上好生之仁,以八月望日直进鹿耳门亦嵌泊舰,整旅登岸受降,市不易肆,鸡犬不惊;乃下令曰:“今者,提师跨海,要在平定安集。纳款而後,台人即吾人;有犯民间一丝一枲者,法无赦”!士无乱行,民不知兵。乃礼遣降王入京,散其难民尽归故里;各伪官兵,载入内地安插。公事勾当,遂以子月班师;奏请於朝,为置郡一县三,分水陆要地设官兵以戍之。赋税题减其半。
夫炎徼僻壤,职方不载;天威遐播,遂入版图。推恩陶俗,销兵气以光文治,端有望於官斯土者。是不可以无记。
靖海将军侯施公功德碑记(合郡士民公立)
古之勳立天壤、泽洽人心,是皆勒燕、图麟,流芳汗简,千载为光者也。台湾自辟鸿蒙以来,圣化未敷,郑氏逋播於斯,凡历三世;波涛弗靖,圣天子时廑南顾之忧。二十有二年,特简靖海将军侯施公招怀闽阃。闽之士民交庆曰:“维桑与梓,有长城矣”!
迨夫誓师铜陵,首戒妄杀。六月扬帆,风恬浪息;直捣澎岛,克奏肤功。虽曰天命,讵非精诚所感哉?至若阵伤俘获悉为疗药,纵使还家。蔡人吾人,出自真挚;故台人始斋心而纳款焉。降幡既受,兵不血刃;元黄壶浆,欢呼动地。其视晋公之平淮西、武惠之下江南,又殆过之。
然台去内地千里,户不啻十万,或欲一朝议弃。无论万家鸠鹄,买棹无资;即令囊空归井,饥寒惨逼,辗转不堪怜乎?况为南疆抗咽,鹿耳险於孟门,虚其地,保无逋逃渊薮、贻将来忧者?是以力请於朝,籍为郡县;此有功於朝廷甚大,有德於斯民甚厚!迨勾当事毕,奏凯旋师;题留总镇吴公讳英者暂留弹压;而又念弁目之新附未辑也、兆庶之弃业亏课也,则又委参将陈君讳远致者加意钤束之、殚心招徕之。是侯之心。无一息可舒台民於怀抱;而东海陬壤,无一人不颂覆帱於如天也。
今荆棘遐甸,遍艺桑麻;诗书陶淑,争荣桃李。极之戴发负齿之伦,莫不共沾教化;系谁之功?台之人士,感於十年之後,久而弥深;群谋勒石以效衮思,历疏所由以镌刻之。俟夫异时太史之张大其事,而流芳奕世云。
侯讳琅,字琢公;籍泉之晋江县人。
靖海将军靖海侯施公记
公讳琅,号琢公;闽之晋江人也。始任同安总兵,屡建奇功;旋陞提督福建水师,削平厦、金沿海诸岛。於康熙六年间,以边患宜靖,疏请进剿台湾。奉旨:以关系重大,不便遥定;着赴京奏明所见。既而议裁浙、闽、粤三省水师提督,留京商酌军机事宜,晋爵内大臣伯。
康熙二十年,今上以鲸穴未捣,终为边患,特命公专徵。公至闽,见父母之邦凋弊已极,几老王师。选精锐、练舟楫,操演三载。以癸亥年六月十四日,官兵由铜山进发;入八罩,直抵澎湖。
澎湖为台湾门户,澎湖破则台湾必不支。故贼之精锐,悉在焉;约众二万余、敌艘二百余号,俱集於鸡笼等屿。刘国轩又简练精兵强逾二万,蜂拥於风柜尾、牛心湾等处;四环备设炮城,以陆兵守之。其余沿海贼舟,星罗碁布。公发令大小战船於风篷上,大书配坐将姓名,所以知进退、定赏罚也。十六早,鼓角声喧,两师将合。公先令曾成、蓝理、吴启爵、张胜、许英、阮钦为、赵邦试等七船冲锋破浪,直入贼舟宗,焚杀过当。时值南潮正发,前锋数船为流急分散,贼艘复合齐攻。公知其深入,自将坐驾船只冲突,杀退贼舟宗救出;焚其赶缯二只、鸟船一只,暂收八罩驻泊。十八日,严申军令,进取虎井。次日,公独驾小舟,潜侦贼寨形势动静。爰於二十二日,与各镇、营誓师;分为八股、每股七舟,各三其叠。公自统一股居中调度,留八十余舟为後援;又以五十舟从东畔嵵内以截其归路,以五十舟从西畔牛心湾、内外斩上山下为疑兵牵制。未及接战,北风骤发相逆,三军股栗;公循师大呼曰:“无畏!惟天、惟皇帝之灵实式临之”。须臾,雷声一震,立转南风。将士贾勇前进,贼舟四发,火矢交攻,烟焰迷天,咫尺莫辨。官兵乘势夹攻,自辰至申,焚其舟而覆其军,投水无数。刘国轩知时势不支,急跳小舟从吼门而出,仅以身脱。
澎湖既破,公以台湾未灭,非可轻视,当为攻心之法。将迎降伪镇、营弁目,赏以袍套、靴帽,伪卒四千余名给以粮米;焚伤浮海未死者,令各镇、营军士捞起计有六百余名,令医治之;有欲归见妻子者,拨小舟送之回台。降卒相谓曰:“肉我白骨,矢死难报也”。归共传述,贼众莫不解体,惟恐王师之不早来。此所谓推心置腹,反侧自安者也。及驻师澎岛士卒数万,以澎岛素少淡水,患之。乃营垒既成,随处凿地,而甘泉涌出;方之耿恭,尤为过之。
军声既振,伪藩郑克塽始决计差冯锡珪、陈梦炜齎献延平王金印一、招讨大将军金印一、公侯伯将军银印五,前来求降;时七月二十七日也。八月十三日,公统舟师亲临台地;遂令其伪藩将卒、人民、士番削发,秋毫无犯,鸡犬不惊,市不易肆,壶浆洊至。台湾敻海之东二十余日路程,番民向为伪时所不能制者,莫不稽首来王。捷奏肤功,并请准其输诚;天颜有喜,本年九月初十日差侍卫吴启爵齎敕到台,赦伪文武官,准其投诚、安插内地;并加授公为靖海将军,封为靖海侯,世袭罔替,以示酬庸。玉音有曰:惟尔勇以夺其气、诚以致其归。捷书到阙,时值中秋,即解是日所御之龙袍,驰赐与公。载褒以诗:岛屿全军入,沧溟一战收;降帆来蜃市,露布彻龙楼。上将能宣力,奇功本伐谋;伏波名共美,南纪尽安流。可知公之忠诚格天心而膺帝眷者,良有以也。
夫东南之苦海患者且六十余年,特其远阻波涛,荼毒生灵,虚糜国计,不可胜数。公底成厥绩,宣威绝徼;稽古开拓元勳,诚不媿云。
台湾纪略碑文杨文魁
台湾,海邦荒服地也;与闽省对峙,惟隔越重洋。其先舆图未载,故无沿革可稽。所利舟帆,东连日本,南通暹罗、吕宋、琉球诸国。生齿士番,茹毛衣革、椎结侏离,不知文章、不通华俗,居然无怀、葛天之遗也。
故明天启间,海寇颜思齐入巢於此,始有汉人从而至者。後为荷兰所据,东建赤嵌城、西筑安平镇城;彼所以图往来贸易,作贮顿之薮也。
至顺治十六年,郑成功从江南败归厦门;势蹙,率众攻取,荷兰委去。成功始招集人民,通洋贸易。设制承天府,天兴、万年二州,以隶民番;编徵赋税,以养士众,俨然东隅之夜郎也。在成功,无尉陀之见几、习子阳之故智,负嵎逞雄,往往犯顺。凡闽、粤、江、浙濒海人民,多被蹂躏,酷类孙恩、卢循、徐海之流。其自祖及孙,每殷圣主东顾之虞。
时闽省总督少保姚侦得情形,上陈可取方略;特命将军侯施率诸镇舟师,航海进剿。时康熙二十二年岁在癸亥之六月也。进克澎湖,台众夺魄,纳土归诚,朝命允可;即籍其户口归我版图,改制台郡,分隶三县。建都督一镇,辖两协、十营水陆官兵一万,战舰百艘;遇警统师扑剿,无事分汛扼隘,为控制海边之锁钥,壮各省之屏藩也。从兹,不待各省沿边获享敉宁,而化外来依赤子,快睹帡幪;土着蚩番,渐濡声教。诚盛化无远不届,廓千古未有之弘模、启千古未辟之遐陬也。
余从康熙二十三年叨膺简命,出镇斯土,自本年仲冬月抵任;惟殚心竭蹶,以图报称。但经始之区,诸凡草创,继之原任兴化镇吴条陈屯田、减船事宜遄,壬代而返核覆,几经三载,终仍旧制。余方愧抚辑未周、布置未当,倏届瓜期,叨蒙内转。如鸡笼、淡水,乃台郡北隅要区,缘窵隔郡治千有余里。夏秋水涨,陆路难通;冬春风厉,舟航莫及。兼之其地有番无民,虞挽运之维艰。自辟土迄今,尚乏定议也。至於民间一切赋税,略照伪籍损因,民番似多拮据。又如靡芜极目,藉人耕垦,始无旷土;奈阻於洪涛,招徕不易。虽有司牧力为经理,然余忝厕封疆,未获倡兴建白。此後统冀当事之贤,徐为擘画尽善,治益图治,以垂永久之惠养又安耳。外所未尽,阅载郡志,似不必赘。
兹就开拓台疆及余承乏出镇斯土始末,勒之贞珉,用志不谖云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