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花春之意,一半是看荷,一半实注目在那旁楼上,急欲得凌霄一晤,以慰半载离愁,心中想道:“以我之品望俯就彼之门,自一说即成不比得别处之艰难委曲,但与她一别经年,实欲一见玉容为快。你看庭中绿荷盛放,正轻摇扇倚楼赏鉴清芬为甚,闲窗寂寂空有妒玉人之,而无赏莲花之,玉人心殊恋恋意者暑溽难禁,玉人恤体闲睡罗帏,故未得临窗眺望。移时晚风徐拂,荷净生香,于寂寞黄昏之后未必不纳凉,则月明人静正可与玉人一诉离别之情衷,既至此间,亦何虑天涯咫尺哉。”
少顷用过夜餐候至更初月上,唯是静倚栏杆候望,那傍有须影响,岂知风弄竹声疑佩响,月移花影似人来,梦想空思竟做了待月西厢的君,夜深而玉人究杳乎莫接,心中疑虑道:“莫非此女守志不坚,谨遵父母之命竟另订系罗已为鹊巢之处乎?然以去年临别时订约谆谆,誓同生死,谅不薄情至此。况彼不过一平户女,岂有豪门巨族愿缔朱陈,所来聘纳者,亦不过庸夫俗子,焉能入凌霄之目,甘背旧约而适身于彼,此亦可为凌霄信也,想必因偶有微恙,静卧乡床,否则因有事故往眷族中去了亦未可知,我明日往梅婆处探问濮小姐消息,只要乘间一探其故,彼自然深悉。”
想念许久,只得步进里边,将窗关上,闷闷的睡了。正是:浇愁须得酒千觞,玉漏沉沉夜未央;月影栏杆人不见,隔帘风逗菱荷香。
花春睡到次日,绝早起身,家童唤起命催店家早备晨餐,未几用过饭出了店门,一径望梅柳巷梅婆家中来。到了门首,一扇篱门却是虚掩在上,花春举手推开,竟望里边进去叫道:“梅妈妈可在家么?”只听得娇声滴滴应道:“母亲方才出门去了,有甚言语,待家母回来通达便了。”花春道:“我有紧要言语要与梅妈妈面讲。”
正说之间,见里边门首有人一影,正待细睁,即不见了。花春也不放在心上,未几见门西步出一美人,虽无倾城之色,而丰姿袅娜甚觉可人,纤纤玉手持了一盅香茗轻启朱唇的叫道:“相公请茶。”
花春不待其放下就举手接过道:“轻造贵府已属不当,何以又劳姐姐费心。”
那人道:“相公之言何过谦若此,这粗茶是极便的,请问相公尊姓高名,府居何处?”
花春道:“小生浙江嘉禾人,姓花字金谷,去岁秋到过府上的。”
那女子道:“莫非就是进都赴试的花相公,假装了那女子的。”说出“假装”二字,遂顿住了口。
花春见说已明晓其故,遂言道:“小娘子有话何妨明说,奚必欲吐仍菇。”
那女子微笑道:“假装女子混入梨园者,莫非即是相公么?”花春笑而不答,那女子道:“自相公去后累家母受尽许多惶悚,濮老爷竟不准缴还身价,要家母追寻原人屡,欲加罪,幸赖夫人小姐力劝得保平安。”
花春闻言殊为抱歉一番,问以:“梅妈妈出去几时才得回来?”
那女子道:“家母出门归期不可预定,大约早则午刻即归,迟则晚间方至。”
花春听说梅婆未归不耐静等,见那女子殷勤献媚,眼角传情,甚有愿盼之意。
遂思:“趁伊母不在,欲与神女一会阳台。”因以语言挑引渐渐近身相谑,引得那女子欲允含羞,欲推难忍,只得出外将门闭上与花春移步进房,共赴巫山。
云雨事犹未毕,只听得外面叩门门急急,却即是梅婆声唤开门,那女子惊得心慌意乱,手足无措,忙叫花春躲入床底,花春道:“姐姐不必提心吊胆,你且去开门,我自有藏躲。”就尔步出庭内,见旁侧有一座围墙,甚是低矮,即转身一跳跨上墙头,往外望下是一片小小空场,并无行人来往,遂将身纵下,望东而步转了一个弯兜出来,即是巷中,仍望梅婆家内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