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神化者,天地之妙用也。天地间非阴阳不化,非太极不神,然遂以太极为神,以阴阳为化则不可。夫化乃阴阳之所为,而阴阳非化也。神乃太极之所为,而太极非神也。“为”之为言,所谓“莫之为而为”者也。张子云:一故神,两故化。盖化言其运行者也,神言其存主者也。化虽两而其行也常一,神本一而两之中无弗在焉。合而言之则为神,分而言之则为化。故言化则神在其中矣,言神则化在其中矣,言阴阳则太极在其中矣,言太极则阴阳在其中矣。一而二,二而一者也。学者于此,须认教体用分明,其或差之毫厘,鲜不流于释氏之归矣。
三九、天人物我之分明,始可以言理一。不然,第承用旧闻而已。
四〇、“穷理尽性以至于命”,二程所言,乃大贤以上事,张子所言,乃学者事。然物格知至,则性命无不了然,更无渐次,若行到尽处,则有未易言者尔。
四一、程叔子答苏季明之问,有云:中有甚形体?然旣谓之中,也须有个形象。伯子尝云:中者,天下之大本。天地间,亭亭当当,直上直下之正理。兹非形象而何?凢有象皆可求,然则求中于未发之前,何为不可?固知叔子此言,非其终身之定论也。
四二、形象与形体,只争一字。形体二字皆实,象字虚实之间。然中之为象,与易象又难槪论,要在善观而黙识之耳。
四三、人物之生,本同一气,恻隐之心,无所不通。故“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皆理之当然,自有不容已者,非人为之使然也。“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行吾义即所以尽吾仁,彼溺于富贵而忘返者,固无足论,偏守一节以为髙者,亦未足与言仁义之道也。
四四、论治道,当以格君心为本。若伊尹之辅太甲,周公之辅成王,皆能使其君出昏即明,克终厥德。商周之业頼以永延,何其盛也!后世非无贤相,随事正救亦多有可称,考其全功,能庻几乎伊周者殊未多见,盖必有颜孟之学术,然后伊周之相业可希。然则,作养人才又诚为治之急务,欲本之正,而急务之不知,犹临川而乏舟楫,吾未见其能济也已。
四五、作养人才,必由于学校。今学校之教,纯用经术,亦云善矣。但以科举取士,学者徃徃先词藻而后身心,此人才之所以不如古也。若因今之学校,取程子教养选举之法,推而行之,人才事业逺追商周之盛,宜有可冀。所谓“尧舜之智,急先务”,其不在兹乎,其不在兹乎!
四六、古之立政也,将以足民;今之立政也,惟以足国。古之为政者,将以化民;今之为政者,愚夫愚妇或从而议之,何民之能化!
四七、知人之所以为难者,迹然而心或不然也。君子心乎为善,固无不善之迹。小人心乎为恶,然未尝不假仁义以盖其奸,其奸愈深,则其盖之也愈宻,幸而有所遇合,则其附会弥缝也愈巧。自非洞见其心术,有不信其为君子已乎?虽其终于必败,然国家受其祸害,有不可胜救者矣!载稽前史,歴歴可征。夫人固未易知,苟清明在躬,其诚伪亦何容隠?或乃蔽于私,累于欲,失其所以照临之本,夫安得不谬乎?然则,知言之学,正心之功,是诚官人者之所当致力也。
四八、法有当变者,不可不变,不变即无由致治。然欲变法,须是得人,诚使知道者多,尚德者众,无彼无已,惟善是从,则于法之当变也,相与议之必精,旣变也,相与守之必固,近则为数十年之利,逺则数百年之利亦可致也。以天下之大,知道者安敢以为无人?诚得其人以为之表率,薫陶鼓舞,自然月异而歳不同,近则五年,逺则十年,眞才必当接踵而出矣。且谈道与议法,两不相悖而实相资,三五年间,亦何事之不可举邪!
四九、尝自一邑观之,为政者苟非其人,民輙生慢易之心,虽严刑峻法无益也。一旦得贤者而临之,民心即翕然归向。其贤不肖,亦不必久而后信,但一嚬笑、一举措之间,民固已窥而得之。风声之流不疾而速,其向背之情自有不约而同者,乃感应之常理也。故君子之守,修其身而天下平,大臣之业,一正君而国定。“知逺之近,知风之自,知微之显”,斯可以为政矣。政与德无二道也。
五〇、“忠告善道”,非惟友道当然,人臣之进言于君,其道亦无以易此,故矫激二字,所宜深戒。夫矫则非忠,激则未善,欲求感格,难矣。然激出于忠诚犹可,如或出于计数,虽幸而有济,其如“勿欺”之戒何哉!
五一、为治者常患于乏才。才固未尝乏也,顾求之未得其方尔。盖必各举所知,然后天下之才毕见于用。孔子告仲弓云:举尔所知,尔所不知,人其舎诸?此各举所知之义也。今举贤之路殊狭,未仕者旣莫得而举,已仕者自藩臬以至郡邑,以一道计之,其人亦不少矣,而其贤否率取决于一二人之言,以此而欲求尽天下之才,其可得乎?非有以变而通之,乏才之叹何能免也!
五二、制度立,然后可以阜俗而丰财。今天下财用日窘,风俗日敝,皆由制度隳废而然也。故自衣服饮食、宫室舆马,以至于冠婚丧祭,必须贵贱有等,上下有别,则物无妄费而财可丰,人无妄取,而俗可阜。此理之不易者也。然法之不行,自上犯之。“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是在朝廷而已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