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明之为县令,盖谓贫尔,非为酒也。聊欲弦歌,以为三径之资。盖欲得公田之利,以为三径闲居之资用尔,非谓旋创田园也。旧本云:公田之利过足为润,后人以其好酒,遂有公田种秫之说。且仲秋至冬,在官八十余日,此非种秫时也。故凡本传所载,与《归去来辞序》不同者,当以序为正。
高邮老儒黄移忠彦和,仆幼稚常师之。尝谓:孟子去齐,三宿而出画,读如昼夜之昼,非也。《史记·田单传》后载“燕初入齐,闻画邑人王蠋贤”,刘熙注云:“齐西南近邑,音获。”故孟子三宿而出,时人以为濡滞。
今之书尺称人之德美,继之曰“不佞”。不佞,意谓不敢谄佞,非也。《左氏·昭公二十一年》载奋扬之言曰“臣不佞”,注云:“佞,才也。”汉文帝曰:“寡人不佞。”注云:“才也。”《论语》云:“不有祝鮀之佞。”注亦云“才也”。古人“佞”能通用,故佞训“才”。《左氏》载祝鮀之言行极备,盖卫之君子也。卫之宋朝姿貌甚美,卫灵公夫人南子通之。孔子之意,盖为无祝鮀之才,而有宋朝之容,则取死之道,故曰“难乎免于今之世矣”。
仆友孙亚之自呼曰“雅”,朱耆卿自呼曰“刑”。或问:有故事乎?仆曰:“孟施舍之养,勇也。”又曰:“舍岂能为必胜哉?”注曰:“施舍自呼其名。”但曰舍,盖其好勇而气急也,恐起于此。
仆任夏县令,一日,会客于莲塘上,时苦蛙声。坐中有州官,乃长安人,以微言相戏,妄谓仆:“南人食此也。”仆答曰:“此是长安故事。”客曰:“未闻也。”仆取《东方朔传》示之,客始伏。武帝欲籍阿城以南,盩厔以东,宜春以西,为上林苑,朔谏以谓:此“地土宜姜芋,水多鱼,贫者得以人给家足,无饥寒之忧。”师方曰:“即蛙字,似虾蟆而小,长脚,盖人亦取食之。”
仆尝与陈子真、查仲本论“将无同”。仲本曰:“此极易解,谓言至无处皆同也。”子真曰:“不然。晋人谓将为初,初无同处,言各异也。”仆曰:“请以唐时一事证之:霍王元轨与处士刘平为布衣交。或问王所长于平,曰:’王无所长。‘问者不解,平曰:’人有所短,则见所长。‘盖阮瞻之意,以谓有同则有异;今初无同,何况于异乎?此言为最妙,故当时谓之’三语掾‘。”二子皆肯之。
扬州天长道中地名甘泉,有大古冢如山,未到三十里已见之,土人呼为“琉璃王冢”。按:广陵王胥,武帝子也,都于广陵。后至宣帝时,坐谋不轨,赐死,谥曰厉。后人误以刘厉为琉璃尔。汉制:天子、诸侯即位,即立太子,起陵冢,故能如此高大。胥虽以罪死,尚葬其中,故胥且死,谓太子霸曰:“上遇我厚,今负之甚,我死骸骨当暴,幸而得葬,薄之无厚也。”旁有居民数十家,地名“甘泉”,或恐胥僭拟云。
文房四物见于传记者,若纸、笔、墨皆有据;至于砚,即不见之。独前汉张彭祖少与上同研席书。又薛宣思省吏职,下至笔研,皆为设方略。盖古无“砚”字,古人诸事简易,凡研墨不必砚,但可研处只为之尔。矛盾、螭蚴载于前世,不若今世事事冗长,故只为之研,不谓之砚。然任缉之《北征记》:孔子庙中有石砚一枚,乃夫子平生物。非经史,不足信。
荆公字解“妙”字云:“为少为女,为无妄少女,即不以外伤内者也。”人多以此言为质,殊不知此乃郭象语也。《庄子》云:“绰约若处子。”注云:“处子不以外伤内。”公之言盖出于此。
退之以毛颖为中山人者,盖出于右军《经》云:“唯赵国毫中用。”盖赵国平原广泽,无杂木,唯有细草,是以兔肥;肥则毫长而锐,此良笔也。
《孟子》云“有楚大夫于此,欲其子之齐语也”,又云“引而置之庄岳之间数年”。盖庄岳乃齐国繁会之地,孟子在齐久,故知其处。今以《左传》考之,可见庄岳之地。襄公二十八年,齐乱,十一月丁亥,庆封“伐西门,弗克;伐南门,克之;又伐内宫,弗克;又陈于岳。”注云:“岳,里名也。”哀公六年夏六月戊辰,陈乞、鲍叔以甲入于公宫。国夏、高张“乘如公,战于庄,败”,注云:“庄,六轨之道也。”以最繁会,故可令学齐语。
古以“右”为上,且以“左”相言之,谓非正相,如辅佐之“佐”耳。《左氏传》:薛宰之言“仲虺居薛,以为汤左相”。又“齐崔杼立景公而相之,庆封为左相”。盖伊尹者,汤之相也,而仲虺特辅佐伊尹耳,故曰左相。崔杼、庆封,亦复如此。故汉孝惠时,王陵为右丞相;王陵既免,徙平为右丞相。文帝初立,周勃功高,陈平谢病,上“视平病,问之。平曰:’高帝时,勃功不如臣;及诛诸吕,臣功不如勃。愿以相逊勃。‘于是以太尉勃为右丞相,位第一;平为左丞相,位第二”。非独如此,周昌自御史大夫左迁为赵相,黄霸以财入官两府不与右职,与此同类。今人亦以降为左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