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城奏疏
江南刑部江西清吏司郎中臣童玺谨奏:为乞恩筑城以保障地方事。臣原籍福建汀州府连城县人。切照本府所属地方,北连江西之赣州,南接广东之潮州;山谷蜿蜒,深林茂密,土俗顽犷。或邻境盗贼之延蔓,或地方奸宄之窃发,百年之间,已①经寇乱。且举其甚者言之:正统年间,则有贼首邓茂七之祸;成化年间,则有贼首温文俊之祸;正德三年,则有贼首李四孜之祸。戕人躯命,污人妇女,焚人室庐,劫人财物,甚至掘人坟墓,绝人宗祀。凡遭荼毒之家,难以数计。实乃恶甚于虎,烈甚于火,见之散魄,言之痛心者也。至正德九年二月内,又被江西贼首叶芳越城,本府地方,杀掳之祸,视前尤惨。虽幸有兵备府官督兵却之,然后来伤弓之民,夕不安枕。仰惟祖宗列圣,奠安元元②,所以预为防寇备害者,靡所不至。以本府言之,既设郡治一城,卫之以军矣;于要害之处,又设武平千户所一城以守御之,又设上杭县一城以屯守之。其于宁化、清流等县,亦皆近筑一城,盖为保障地方计也。故有城处所,虽经前寇,民多保全。惟连城一邑,素当盗贼出没之冲,未尝设有城池。每经前项寇乱,罹祸独惨:或空邑逃亡,而仓库不守;或少壮幸脱,而老弱涂地。如本县新泉、杨家坊等处,糜烂污辱,又有不忍言者。由是观之,城池之有无,利害之关系如此。先年,巡按御史吴一贯亦曾奏行,委先任本府知府吴文度,踏量基址七百余丈,估计砖石工费不满万两,已经勘结回报在官。彼时本县地瘠民贫,财力难处,而上司迁转交代不常,故临患而思备,寇退则因循,岁复一岁,竟未成功,频年有警,辄复仓皇。臣本疏愚,误蒙录用,固知当以天下为计,而不容以乡土为忧。但皇上覆物同天,保民如子,不忍使一民向隅而泣,一物不得其所。矧连城虽小邑,里分亦馀三十,丁粮亦有万数,顾置之于覆冒之外哉?臣用不避斧钺,冒昧上陈。如蒙睿照,俯恤民患,乞敕行巡抚并巡按、守巡、兵备等官,从长计处,量筑一城,为经久之计。仍乞查照延平府顺昌县先年筑城则例,预行布政司,候派粮之时,立通融之法于筑城地方,该府属县多派折色银若干。征收之际,明白晓谕该征人户,每石照旧征银柒钱,照例内扣二钱七分解京,其余四钱三分存留筑城支费。大约多派折色一万石,可存留钱四千参百两矣。只在一年,或匀作二年扣算,彀数即便停止。如此,则在此无独立难成之患,在彼有众轻③易举之势,城池可完于不日,民生获保于无虞。国家一视之同仁恩④,覆帱⑤于无外⑥矣。为此具本奏闻。
【注释】
①已:应作“几”。
②元元:平民。
③轻:似应作“擎”。
④一视之同仁恩:应是“一视同仁之恩”。
⑤覆帱:犹言覆被。帱,也是覆的意思。
⑥无外:指极大的范围。

王阳明先生复童克刚书
(克刚,本邑贡士,先生门人
春初枉顾时,承以八策见示。鄙意不以为然。既而思之,皆学术不明之故。姑且与克刚讲学,未暇细论策之是非。旬日之后,学术渐明,克刚之见豁然,如白日之开云雾,遂翻然悔其初志,即欲焚弃八策,以为自此以后誓不复萌此等好高务外之念矣。当时诸友无不叹服克刚,以为不惮改过而勇于从善若此,人人皆自以为莫及也。盛价①远来,忽长笺巨册,谆谆恳恳,意求删改前策,将图复上,与临别叮咛意大相矛盾。岂间阔之久,切磋无力,遂至此耶?《易》曰:“君子思不出其位。”若克刚斯举,乃所谓思出其位矣。又曰:“不易乎世,不成乎名,遁世无闷,忧则违之。”若克刚斯举,是易乎世而成乎名,非“遁世无闷,忧则违之”之谓矣。克刚向处山林,未尝知有朝廷事体。今日群司之中,缙绅士夫之列,其间高明剀切之论,经略康济之谟,何所不有?如八策之所陈,盖已不知几十百人、几十百人之上矣,宁复有俟于克刚耶?克刚此举,虽亦仁人志士之心,然夜光之璧,无因而投人,亦且按剑而遇。况此八策者,特克刚之敝帚耳,亦何保啬之深,而必以投人为哉?昔者,颜子在陋巷箪瓢,孔子贤之。禹、稷昌言于朝,过门不入,以有大臣之责也。今克刚居颜子陋巷之地,而乃冒任禹、稷之忧,是宗祝而代庖人之割,希不伤其手矣!册末授受之说,似未端的②。此则姑留于此,俟后日再讲。克刚自此,但宜收敛精神,只以忠信进德为务,默而成之,不言而信,不见是而无闷可也。
吴康斋先生与吴文旭书
(公名文旭,本邑贡生,先生门人
比接手笺,似得于心,口能言之。张敞非学人,故口不能言心耳。但学人用功日深,又非语言可形容,只自家觉得,如人饮水,暖冷自知。半是门外粗话,可删。大约要终日静坐,久之浩然,孟夫子非虚语也。世人贾壮馀勇,终是客气③,一静坐则索然矣。我辈可与知者道也。林下水边,胸中踽踽欲动,亦须捉定动者是何物。久之,不认客作主,又何认贼作子耶?至于学道人笔之于书,托之于言,如孟子本领才不落坑。效者漏泄,精者播弄。噫!有口之瓶,子其塞诸!不宣。
【注释】
①盛价:本作“盛介”,对来使的敬称。介,指传信的人。
②端的:实在。
③客气:宋儒以心为性的本体,因以发于血气的生理之性为客气。
序文
连城县逃亡纪序(附哀鸿操
张来凤
闽海之民逃亡也,不自连城而止也,而连城为甚;连城之民之逃亡也,亦不自今日始也,而今日为极。则以地不通商,无负贩之业;地亦有微产,而近今多阻故也。即如产纸也,海忽不航;纸售外洋获大利,售于江右仅值耳。产砖、碗一也,器粗,止售境内无利。又产木,粤中多盗,难行。区区耕石田,糊口维艰。戊子一经兵燹火,遂多亡户;连年又复大饥也。故闽海之民之多逃亡也,连城为甚;连城之民之逃亡也,今日为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