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道那葛大力如何被二人擒住?原来周培从葛庄后界墙跃入,四面找寻杨彪不见,只道已经遇害,正在纳闷,恰好园中打更的自远而来,急闪身暗处,待更夫走到面前,一把擒住,喝问道:“夜间来探庄的那一个公差,藏在哪里?杀害了没有?照实说来!”更夫已吓得两眼发直,愣着答道:“没有杀害,现在吊在后面马棚里。”周培叫他指明方向,然后飞步赶到马棚里,见杨彪吊在空中,便说道:“师弟!我来救你了。”说时,把他绳索割断,杨彪站到地上,舒了舒筋骨,问起原因,周培向他说明一切,二人便向前面奔来接应,正遇葛大力被幼德追急从岔路向后园逃来,瞧见周、杨二人,误认是庄丁,便道:“前面有刺客,快去捉拿。”杨彪认得是葛大力,便向周培使个暗号,直扑上前,出其不意,毫不费力地将恶霸葛大力拿住,解下他的腰带,把他两手绑住,一直拥向前边而来,正遇张幼德、赖恩爵一干人。于是把葛大力、肖仲与一干被擒庄丁,各各捆缚结实。
此时早已天色大明,红日高升,幼德等将庄中搜寻一周,恶霸的妻妾婢仆已经在杂乱中逃了。当下便将葛庄内室封闭,着地保看管,然后押着一干人犯回衙销差。林公向一班出力人员奖励一番,成章自带兵勇,回转衙门。林公发放过众人,更换衣冠,升堂提讯葛大力。大力自称安分良民,不曾犯法,何故派兵拿我?询问他各种劣迹,哪里肯直供,又因他所犯之罪与盗匪有别,不便滥施刑讯,权且将他收押,一面又将肖仲与被捕庄丁个别提讯,先与他们说明,如把葛大力平日行为照实供明,立即开脱。再说那肖仲本是保镖出身,受了葛大力重金聘请,做个护院师爷,原不想他另有用意,及见大力收容剧盗,坐地分赃,心中十分不自在,早想脱离葛庄另谋生计,令番走得慢了些,致被生擒,心中十分悔恨!如今听了林公的话,许他们悔罪自新,就照实供称,葛大力怎样收留漏网剧盗,坐地分赃;怎样硬夺沙田,强抢妇女,细细供明,当堂画了供。又提各庄丁询问,庄丁本多是无知之辈,大家都怕官司连累,也都照直供语,所供与肖仲完全相符。林公得了实供以后,再提大力到案严讯,依旧狡赖,立即取出肖仲及众压丁到堂质讯。大力见他们多已招认,心中甚是怀恨,但仍自强辩道:“五木之下,何求不得,这显见你滥用刑讯,肖仲等受刑不起,只好诬服。”林公勃然大怒道:“你且问肖仲受过何刑?事到如今,还敢巧言欺人!”说着把收下的一叠状纸,掷到他面前道:“肖仲的供词,是本司用严刑逼出来的,这许多状子,难道也是本司用严刑逼出来的?”大力到此,也弄得哑口无言。肖仲在旁劝道:“大丈夫一身做事一身当,你还是照实供认了罢!”大力道:“好!都是你们这班无用的东西,坏了我的事,还叫我供些什么?”林公就命将肖仲供词照录一纸,提给大力画供。大力只好揿了手印。各犯仍旧还监收押。林公晓得这件案子必有反复,当即拟定罪名,叠成文案,申详刑部。此时京中葛大椿早已得知此事。原来大力妻子王氏自从出事之后,即派心腹家人星夜投奔京中,求大椿设法。大椿仔细一筹思,欲救大力,惟有用釜底抽薪之计,将林某调任,才可保全。自己避嫌,不便出面,即托同寅朱御史,上疏揭参江苏按察使林则徐诬陷良民,越俎理政等罪状。同时还有个江御史也受了赖英的贿赂,亦然揭参林公诬良邀功,希图考绩等罪。道光皇帝素知林公贤明,正思畀以封疆大任,今见朱、江两御史先后递疏揭参,不免怀疑!便将二疏交给大学士潘世恩阅看,并问道:“卿家住在姑苏城内,消息必然灵通,可知林某为官,究竟如何?”世恩奏道:“林某为人耿直,忠正不阿,他在苏州平反冤狱,严拿势恶,口碑载道,百姓都称为林青天,可见深得人民爱戴。朱、江两御史传闻失实,所参皆非事实。”道光皇帝遂深信潘公,故将二疏搁起不提。葛大椿一听得这个消息,不免失望,正想再欲与穆彰阿商量,另行设法陷害林公,恰巧这当儿林太夫人在籍寿终,林公丁忧回籍。代理臬司苏子青原与葛大椿有些瓜葛,因此将大力从轻发落,表过不提。
且说林公办过交代,即行动身,因想起上次刺客之事,路上却也不可不防,便将张幼德师徒六人一起留住,随从护送,郑氏夫人自有红娥随身作伴,决定由陆路回闽。当下林公带了家眷及张幼德、赖恩爵、周培、杨彪等一干人,取道浙江,出金华道,由仙霞关入闽;那一天行抵龙游县属双溪镇,忽然天降大雨,不能登程,只好投寓暂歇,直到傍晚时节,方才雨过天晴。林公正横在榻上休息,那杨彪生性好动,不耐枯坐,便去街头闲游,隔了许久,带着一个年约三十左右的妇女,回到寓中。林公问道:“你带此妇人同来做什么?”杨彪答道:“说也可怜!这个史大娘的当家,名唤史金镖,原籍丹阳,本是走镖出身,遂昌县李太爷和他是同乡,素知他精通武艺,去年因该县土匪猖獗,特聘金镖去担任团防教练。不料今秋得病,十分沉重,金镖自知病入膏盲,无药可救,还是趁早回家,免作异乡之鬼。那史大娘同一七岁男孩,伴着病人,由遂昌动身,不料恰到此间,金镖的病益发加重,不能上路,只好投店住下,延医服药,可是毫无效验,直到如今只剩一口游丝气,看来是不中用了。大娘因为所有的钱,都在病中用尽,他一旦咽了气,棺殓无资,不得已拿出一柄家传宝刀,在客寓门前插标求售,要卖一百两银子。那口刀委实是件宝物,争奈有钱的人用它不着,用着它的人又短少银子,大娘又犯了紧急的事,若终没人买她此刀,丈夫咽下气时,叫她如何发付?我身旁又没有多少银子,故带他来见老相公,还望老相公行个方便,周济了她,也是一件好事。”
林公闻说,即走到房外,见大娘兀立在那里,双泪盈盈,端的可怜,就向她问了几句,便说道:“你这口刀是家传珍宝,岂可轻易卖与他人,不必出售了,你先回寓,等一会我叫杨彪送一百两银子给你就是了。”大娘听说,暗想:这样的大善士,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受恩深处终须报,怎好不知姓名住址呢?
便向林公请问姓名籍贯。林公答道:“些微小事,何必问名,你赶快回去,照顾病人吧。”大娘拜谢而去。林公当即吩咐周培开箱取银。周培开箱一看,不觉失惊,原来箱中银子已完全失去,忙告知林公,林公道:“失去银子,倒算不得什么;不过许了史大娘一百两银子,岂可失信?只好将我的狐皮袍褂质钱送去。至于旅费,再行设法。”杨彪说道:“此时典当已收市,只好待来朝去质钱。”林公道:“既如此,你先去关切史大娘一声,银子准定明天早上送去,免得她盼望!”杨彪应声出门,即往福兴客寓而来。
要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史大娘报德追赃邱船主以寡胜众
且说杨彪急急的赶到福兴客栈里,向史大娘说道:“咱们林相公所带旅费全行被窃,他许你的百两银子,须待来朝典质行装,才能送来,恐你悬望,特地叫我来知照。”史大娘听说,沉吟了一会,问道:“你们林相公家住哪里?咱看他不类商人,旅费何时被窃,请你详细告诉咱,或者可帮你们追取失银。”
杨彪本是个莽汉,今天又多喝了几杯酒,竟一个忘形骸,便直对道:“咱们相公原籍侯官,向在苏州做官的,现因奔丧回籍,今午路过此地,适逢大雨,不得已投寓安歇;至于川资,今天早晨还在行箱里,直到此时,打算取银送你,方知已全数被窃。”
史大娘问道:“你们店中,可曾遇见过可疑之人?”杨彪答道:“咱们初到双溪客栈,有两个富阳口音的男子,形迹有些蹊跷,天晴之后,二人就匆匆走了。”大娘答道:“这两个人的确颇有嫌疑,果真是他们所窃,今晚二更过后,我就命他们前来送还,只怕不是他们所窃,那就无从追究了。”杨彪作别回寓,把史大娘的话告知林公。周培插道:“咱瞧史大娘举止厚重,不类狂言欺人的女子,今晚倒要看她怎样命那两人送还失赃?”三人谈论一会,就在房间里吃过晚饭,林公整备来朝赶早站,饭后略坐片时,就解衣睡觉。杨彪要看失银怎样送还,故尔和周培相约不睡,二人谈谈说说,不觉已是三更,依然不见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