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麦巡阅各要口,筑炮台,派兵把守,复致书浙抚乌尔恭额。浙抚料知书中没有好话,不愿拆阅,竟将原书退回。伯麦本是先礼后兵,今见浙抚置之不理,不觉大怒!正欲进攻,却巧领事义律赶来,向伯麦报告:清廷得报定海失守,已命两江总督伊里布赴浙视师,如其深入,恐多不利,且地理不熟,未可必胜,还是直攻天津为得计。伯麦依言,即同义律率军舰八艘,向天津进发。
且说道光帝听说定海失守,忧虑万分!急召王公大臣会议。一班近支皇亲,都一筹莫展。那军机大臣穆彰阿,以谄谀得宠,平时和林则徐积有冤仇。此时他想林某向来正直无私,屡次定计参劾他,都未发生效力。现在英国的战衅,是他一个人所造成,此乃千载一时的好机会,大可公报私仇,参他一本,纵使皇上信任他,他的粤督位置也难坐得稳。打定主意,
就启奏道:“此次的外侮,追源祸始,都是林则徐在使粤时候对于英商私带鸦片入口,办理不善,好大喜功,烧毁英商二万数千箱鸦片,还用文书侮辱英王,轻启战衅,罪在一人。现在要和英国修好,化干戈为玉帛,宜一面惩办林则徐,一面再和英商停战议和。”道光帝听罢,暗想:“林督办理广东烟案,固然激烈,但是英兵犯粤,却被他杀得大败而逃,不敢侵犯广东,只怪浙抚乌尔恭额,毫无战守的才具,以致失陷于舟山、定海。若然各省督抚都像林督一样,英舰早已全军覆没。论情当惩浙抚失地的罪名。林督职守无亏,如何办他?”对于穆相之奏,未有回答,遂使会议无结果而散。
不料次日故,直督琦善递呈封奏,道光帝展开阅看,大意谓:英国兵船现已驶到天津海口,且有照会送来,意欲求抚通商,何妨俯顺外情,罢兵议和;不过粤督林则徐办理禁烟,操之太急,酿成战祸,伏乞皇上恩威并济,用执厥中,战祸自可消灭于无形。云云。道光帝看罢奏牍,又去请穆彰阿商议。
哪知琦善和穆彰阿本是臭味相投的好友。琦善素来晓得穆彰阿和林公积有嫌隙,故而英兵舰到天津,他递紧急封奏,把一切的责任完全推在林公身上,分明是他们内外一起,有心要排除林公。穆彰阿见了道光帝,自然附和琦善的奏牍,并一力推荐琦善赴粤查办,必能和平了结。道光帝当时被他们包围,一时没主张,即派大学士琦善署理两广总督,赴粤查办。琦善接到上谕,先与领事义律约定赴粤议款,然后入京请训,陛辞赴粤,按下慢表。
且说林公在广东会同提督关天培加意防守各海口,严缉私贩,每日总有捉到几起,每到月终,把一个月中获到的贩烟人犯汇总奏报一次。起初接到批回的廷寄,总是奖励话。兹将几次廷寄摘录如下,以见林公严厉驱英国兵舰,并非擅作主张,实是遵奉上意。如奏请剿抚兼施,道光帝批道:既有此番举动,若再示弱,则大不可。朕不虑卿等孟浪,但诫卿等不畏葸,先惠后德,方是控制之良法。
又奏请停英商贸易,奉廷寄云:该夷自外于我,是彼曲我直,中外皆知,尚何足惜!
那时候中国尚无新闻纸,京中官场消息,只有宫门抄。外省官场消息,只有督抚辕门抄,除此以外,绝无消息可得。那一日,林公接到京中送来的宫门抄,见上面载着钦派大学士琦善赴粤查办。林公早知琦善为穆奸同党,派他来粤查办,必定是穆奸特保,可见穆奸必然进谗,说我是这次战衅的罪魁祸首了。想到这里,不禁长叹一声,低头不语,当即预备移交。隔不多日,忽又接到来谕略云:外而断绝通商,既并未断绝,内而查拿犯法,亦不能净尽,无非空言搪塞,不但终无实济,反引起意外波澜,思之曷胜愤懑,汝又以何词对朕也?特谕。
林公看罢,-丧气垂头,一言不发。幕友钱东平在旁瞧见,气愤填膺说道:“大人这般为国尽忠,对外则英兵不敢侵犯广东,对内则贩烟吸烟,虽不能说净尽,和各省比较,禁烟成绩,哪个不说广东为最优。现在反得着这道朱谕,连人也气得死的。”林公微叹道:“忠而被谤,信而见疑,千古引为恨事。如岳飞被害于秦桧,韩信见恶于汉高,也莫不如是。但是,在兄弟食朝廷一日俸禄,总终替朝廷尽一分力量,杀身夷族,在所不计。足下居此已久,对于我的脾气,当能深悉,今日之事,也不必多言了!”东平也长叹一声,无言可说。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功罪倒持林公去位昏庸渎职琦善私和
且说林公忠而被谤,受了廷寄申斥,不能不自去请罪。他就磨墨濡毫,草就请罪折子,并加附片,声明自愿赴浙江军营,戴罪效力。草就后交东平缮正,即日拜发。哪知奏折刚正拜发,又来严旨一道,林公接读后更气得发昏。你道旨意上怎样说法,原来把此次的英国战衅,完全推在林公一人身上,大意说:前因鸦片烟流毒海内,特派林则徐驰往广东海口,会同邓廷桢查办。原期肃清内地,断绝来源。哪知自查办以来,私贩来源并未断绝,而本年福建、浙江、江苏、山东、直隶等省,纷纷征调,劳师糜饷,此皆林则徐办理不善所致。林则徐、邓廷桢着即交部严加议处;两广总督,着琦善署理。未到任以前,着怡良暂行护理。
这道是撤任旨意,罪名要等部里核议。林公因知穆奸当道,早晚必为所伤,现在事已如此,只好传谕各科赶办移交,亲自将总督印信及卷宗,交与广东巡抚怡良保管。林公退居公馆待罪。
隔了几天,署理两广总督琦善到任,由怡良将印信移交。
不料他接任后,海防禁烟概不整顿,只顾搜查林公在粤督任上的罪状。怎奈翻遍六房档案卷宗,一点儿小差处都没有。他就召水师提督关天培、总兵李廷钰入见,晓得这两位是林公麾下的心腹,见了面不去问他们近日的海防情形,一味训责他们不应该听信前任林制台的话,轻启兵端。以后须要格外谨慎,事无大小,须禀奉本督命令而后行,方可免咎。天培和廷钰听了,气愤填膺,只为他是顶头上司,且知他是穆奸的同党,犯不着和他作对,所以不曾出言顶撞,耐着一肚皮的气愤,勉强答应而退。等到关、李两人去不多时,琦善接到英领事义律的来文,连忙拆阅,文中大意谓:现将来粤与大人当面议和,不带一兵一舰同来。贵国亦应该撤去海口兵备,始见诚意议和。
琦善看罢,立刻下令水师关提督将沿海兵防一律撤退,并将旧募之水勇一律解散。天培接奉此令,气得两眼发直,既不敢违令,倘然撤兵,又怕英兵乘虚攻入,以报前仇,弄得进退两难,只好去求见怡中丞,禀明一切。怡良也不赞成撤防,送过天培,马上提轿赶到督署,探问撤防理由。琦善答道:“兄弟这次陛辞请训,圣上面谕主抚,不可再启兵端。现在撤退沿海兵防,那是遵奉圣意,并非畏惧洋人。”怡良说道:“义律狡猾非常,不可不防,还求中堂明察。若然藩篱尽撤,英舰乘虚而入,如之奈何?”琦善捻须微笑道:“老哥胆子太小了!兄弟在直隶时,已和义律面约休战,若不撤退兵防,反使他有所藉口,倒说我们没有诚意。现在撤退海口防兵,无非使他无所藉口罢了。”怡良见他如此执迷不悟,自然无可再说,只好告辞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