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公为防枭匪反牢劫狱,即传施顺到署,面谕他劝方老哥子投诚,并解散李、刘党羽。施顺奉命回家,方老哥子尚住在他家里,施顺就把林公之意,向他直说一遍,方老哥子见李、刘被擒,林公又是好官,就答应投诚,回去把李、刘部众完全遣散。林公即将此案始末情形,呈报孙制军,并保方老哥子为把总,归两淮缉私营效力。
这时江苏王按察使丁忧开缺,孙制军密保林公升任,并委周保绪为两淮缉私统领。保绪初拟缴还委札,便向林公说道:“门下是个文人,岂能胜任缉私统领,情愿跟随大人到苏州去。”
林公笑道:“不用谦逊吧!这次剿抚三大帮盐枭,是你一人之力,我在制军前已经说明,才下这道委札,你又何必多所推阻呢?今后前程不可限量咧。”保绪只好遵命告辞,赴省谢委,然后到差。
那林公等待后任到淮,移交清楚,正拟晋京请训,忽然接到首相潘世恩来函,信上开头说明皇上传谕,着即速赴任,不必陛见。末了又说,近闻苏州有三恶霸,有一个姓潘,名字不知,贤契到苏务必密查确实,若是敝族子弟,格外要办得严厉,惩一儆百,使不肖族人不敢仗势欺人,切勿徇情宽纵,辜负我的重托云云。林公看罢老师的手书,不敢延缓,一面命红娥保着郑夫人及行李赴苏,自己带着常福连夜渡江,到南京谒见孙制军,然后乘船赴苏。因为要访察恶霸,船抵无锡,即开发舟金,乘航船赴苏,以避他人耳目。
那一日已到吴县地界,距离苏州城只有十数里,林公因口中干燥,踅入市中,觅个茶坊解渴。经过市梢口,只见一个麻面骡夫,年纪约摸三十向外,和一个壮汉争论代价,骡夫竟自出口伤人,惹得那壮汉勃然大怒,刷的一记耳刮子,于是两人挥拳用武,打作一团。林公正想上去劝阻,不料那壮汉扑的一拳,已经把骡夫打死,就闯下人命来。当时一班闲人将他扭住,地保也闻信赶来,询问壮汉姓名。壮汉自称查斌,向在协盛镖局当伙计,明人不做暗事,咱既失手伤人,大丈夫一身做事一身当,理当跟你到县里去自首,决不累人。地保就同他入城投案。
时已傍晚,林公因为密查三恶霸,当晚就在市上小客栈中歇宿,顺便向镇上人探问苏城三恶霸的来历,方知一个叫铁头太岁潘金城,家住胥门内;一个叫小天王赖英,家住金鸡湖;一个叫金面魔王葛大力,家住枣站。林公探得了恶霸住址,打算明天进城接任。
当晚一宿无话,来朝起身,只见天空细雨蒙蒙,只好暂缓启行,就在客栈中吃些早点。等了一会,雨过天晴,林公付过了账,带着常福走出门来,只见闲人们齐向东市梢奔去,嘴里说去看相尸。林公跟着众人到东市梢,只见吴县知县赵鸿,正带着仵作人等在那里相验。林公也挤入人丛中观看,听那仵作报称:“验得死者浑身有铁器伤三十一处,致命伤两处,一在太阳穴,一在头顶,委系生前被人用铁器打死。”县官吩咐填明尸格。尸身无人认领,着地保买棺收殓。林公听得仵作报告,暗想:不对啊,昨天咱眼见骡夫被查斌失手一拳打死,何来三十一处铁器伤,并且骡夫年纪约摸三十向外,此尸年轻了许多,想到这里,益觉可疑!定神把死者打量,竟不是昨天打死的骡夫,只因不便出来干涉。许多看相尸的闲人,也在旁边窃窃私议,只因案关人命,无人敢出头申说。那地保有看尸的责任,更加不敢多言惹祸。林公暗想此中情弊显然,我既是本省臬司,这件案子,早晚要结到案下,那时再作处置未迟,当下就同常福一路进城。
再说县官打道回衙,即提凶首查斌到堂,问他尸身有三十一处铁器伤,分明是你恃蛮杀人,并非失手误伤人命。查斌极口呼冤,县官反责他狡猾游供,几次提审,屡用大刑,查赋受刑不起,含糊招认。那时林公早已接任视事,吴县使将查斌连同口供,申解县司衙门复核。
要知林公如何平反此疑案,且待下回分解。
金鸡湖恶霸行凶白石洞贤臣受困
且说林公早知查斌是误伤人命,按律自无死罪。吴县知县赵鸿当他恃蛮杀人,照律论抵,办就文节,申解按察使。林公亲自提讯。查斌在吴县遍尝各种大刑,苦楚已极,现在又恐再受刑罚,情甘一死。林公反问他有无冤枉?查斌供道:“没有冤枉,骡夫是咱亲手打死的。”林公说道:“骡夫是你打死,我也知道,只是如何弄上这许多铁器伤来?我且问你:你打死的骡夫,大约多少年纪?你和他厮打,还是徒手,还是用武器?你从实说来,需知本司审案,不重刑求,如有冤枉,理当昭雪。”
查斌见这位大人和善明达,便照实供道:“小人打死的骡夫,年在三十以外,当时实系用拳打死,并无凶器,现在说有三十一处铁器伤,小人委实莫名其妙。还望青天大老爷伸雪!”林公闻言,连连点头,明知此案尸身已被人暗中换过,贾罪于查斌罢了。当即退堂,将前后情形思量一番,马上出签提地保何二到堂。林大怒道:“查斌打死的骡夫,年纪已在三十以外,明明用拳打死,身上并无铁器伤,次日县官相验,你胆敢调换一尸。你和查斌有何仇隙,竟用此移花接木的毒计,诬陷于他?
本司执法无私,还不从实供来。”何二供道:“大人明见。当夜看守尸身,是小的伙计朱四。移尸调换,小的实不知情,需提朱四到案,即知明白。”
林公立刻饬提朱四到案,朱四初尚游供不招,直待林公喝用大刑,朱四知道无可抵赖,只好供道:“小的那晚去看尸,因为天寒,喝了三碗酒,精神疲倦,就在尸身旁边睡觉。直到醒来,已是半夜,忽然不见了尸身,咱想已经报案,来朝本官来相验,没有尸身,罪名却也承受不起。左思右想,忽想起前天丧门星李根寿叫咱到他家中,给咱四两银子,同咱把一个打死少年纳入棺中,放到荒地上,倒不如去把那个尸体移来补缺。
于是就赶回家中,拿了利斧,奔到荒地上,劈开棺盖,便将那少年尸首,拖到尸场,其时已经东方发白。隔了一会,县太爷亲来验,咱还恐怕泄露,幸而县太爷并未深究,含混过去。倒是老爷冤枉咱偷了那匹骡子,因为那匹骡子也同时不知去向了。
现在想来,或者骡夫死而复活,恐怕别生枝节,故带着骡子走了。”林公暗想:骡夫的事不妨暂时搁过,这个少年男尸,案关人命,也需查个水落石出,即向朱四问道:“李根寿家住哪里?靠什么生活的?”朱四答道:“他向在赖英大爷别墅充当保家。”林公又问:“别墅在哪里?”朱四答道:“金鸡湖边,门墙上有湖滨别墅四个金字的便是。”林公吩咐将朱四收监,何二释放,并掣签拘提李根寿,然后打点退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