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若云在那宅里养了几日,她本是娇的很的,现在寄人篱下,情势不明,她又演的是个村姑,所以硬是生生把她那份娇气全压了下来。她小心谨慎的过着,痛也不敢嚷,喝药那是一气灌了,饭菜爱吃不爱吃的也全扫进肚子里。她心里极是牵挂着凌越山,夜里躲在被窝里,痛得没法睡,心里又难受,只得偷偷的抹眼泪。那个九尾公子连着好些日子没在,这府里丫环管事都不敢作主通知她家人或是送她回去。日子一天天过去,这让水若云心焦不已,不知道凌越山那边的情况如何。这天大夫刚给她换完了药,娉婷便进来报了,说是公子回来了,一会便会进来瞧瞧她。
水若云也好奇着这是个怎样的人物,难不成比那宗潜月更脱俗华贵。正想呢,两个丫环卷着一轴金丝红绸布铺进了屋里,水若云正奇怪,这是怎么回事。就看到一只挂满火红狐狸尾巴的孔雀,不对,公子走了进来。他长相阴柔,趾高气扬,那一身打扮让水若云惊的是合不拢嘴。
九尾公子对这个小村姑张着嘴一脸崇拜的模样很满意,他点了点头,仰着下巴道:“我就是举世无双的九尾公子,你可以称呼我九尾公子。”九尾二字咬的很重。
水若云看他说到这停了停,似乎若有所待,便顺着他的意道:“九尾公子,你真是好风采,天人之姿啊。”
九尾公子笑得得意,满意道:“嗯,你这个小村姑倒是挺会说话的,这遣词用句倒也不俗。”
水若云心里暗暗一惊,忙陪着笑:“我虽然见识不多,但我爹是读过书的,教过我说话。”
九尾哈哈大笑:“谁说你见识不多,你倒是识得我的天人之姿。哈哈!”他得意了一阵,忽又道:“那个毒婆娘为什么要伤你,抓你做甚?”没等水若云答话,他又补充了一句:“记住,她可不是什么九尾,这名号不是她的,我才叫九尾。”
水若云一边殷勤的点头一边把跟娉婷说的那套说辞又说了一遍:“是,是。那毒婆娘哪能抢公子的名号去,我们可是不会认的。她真是狠毒,一次偶遇了我和我家相公,她瞧着我家相公年轻力壮的,便起了那不要脸的心思,我家相公当然是不愿意的,于是那婆娘便想着法逼迫。”水若云半真半假的编着,挤出几滴泪来:“那日我在城里卖花又遇着了她,她便一路跟着我,将我打伤,逼着我回去说服我家相公从了她,我当然不愿,所以就……”言罢,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那九尾公子一听,跳着脚的又把那毒娘子骂了一通,说她真真不要脸,就想抢别人家的东西,骂着骂着,又扯到他的名号之争上去。水若云看着,忙附合着他,这倒是令九尾很是高兴。
水若云一看他心情大好,便央道:“九尾公子,你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多亏了有你,我才能从那毒婆娘手里捡回一条命来。可我离家数日,我相公会担心的,可否请公子好心,让我回家去。”
九尾本痛快的点点头,本来嘛,一小村姑他留着干嘛用啊,外貌气度给他当丫环使都不够格。水若云见他点头,心上一喜,还没待开口道谢,谁知那九尾忽又道:“不行不行,我还说用你来要挟那毒婆娘改名号的,你走了,我岂不是丢人丢大发了。不行不行。”
水若云呆了呆,这主意改的也忒快了。她眼珠子转着,想着怎么说服好呢。却无意看了个丫环头上别着个云朵发簪,款式居然跟她的那个一模一样,这不禁让她狂喜,这是不是意味着,越山哥哥已经知道她的所在了。
她心里飞快的转着,道:“九尾公子,那毒婆娘想抓的是我相公,只不过那日我倒霉正好碰到她。现下我失踪了,她或许正得意呢,说不定已找我相公去了。公子这不是帮了她的大忙吗?”
九尾一愣,那水若云再接再励:“那日她掳我,是想借我要挟我家相公就范,虽然最后被公子所阻,她没能得手,可我现在被公子所救,那毒婆娘见着我相公,自是可以编派谎话说我在她手上,我多日未归,又无音讯,我相公怕是会中了那婆娘的计。知道的,可以说是此事阴错阳差,被那毒妇利用了,不知道的,只怕会误会公子与那毒妇是一伙的。说不得,那毒妇会借机称她与公子并称九尾,是默契使然,合作无间呢。”
这话果然刺激了九尾公子,他暴跳如雷:“呸呸呸,谁跟她并称九尾,那个不要脸的妖妇,无耻之徒,一身俗气。连给大爷我捧鞋的资格都没有。”
他气得在屋里走来走去,水若云屏气等着,伤口的疼痛又让她脸色发白,更显得她可怜巴巴的。九尾公子猛的回了头,盯着水若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会,突然问道:“你是在哪个村的,作为村妇,你倒是细皮嫩肉的。”
幸好这问题水若云这几天卧床养伤,自己琢磨过了:“我娘家在那个果儿村,因为自小算是有几分姿色,加上我爹疼我,所以一直把我捧着养的,想着长大了嫁个好点的人家,不用过苦日子。前二年我父母过了世,我嫁了相公,我相公就是那城西的那家香料店的幕后小掌柜,家里也算有几个钱的,我也是没吃过什么大苦头,所以比一般村妇有福相些。但有时举止还免不得粗俗,倒是让娉婷姐姐见笑了。”
她尴尬笑笑,望向那娉婷丫环。娉婷想到她平日里的举止,也禁不住掩嘴一笑。水若云看她的言论得到了支持,又道:“我本是觉得自个儿这辈子福分大发了,结果没曾想会遇到那狠毒的毒婆娘。前几日因为想家了,相公又不得空,我便自己回娘家看看,落了单才被……”她说着说着,想到自己伤心处,手上腿上的伤这几日痛的她是睡不好吃不好,早想痛哭一场,这下子是真哭了出来,她特意放开了号啕大哭,真有几分村妇的粗鲁样子。
她眼泪鼻涕一起下来,那九尾公子立马退了好几步,掩着口鼻侧脸不再看她。娉婷赶忙拿了帕子递给水若云,让她把自个儿打理打理干净。九尾公子皱着眉道:“不行,放了你我万一被那毒婆娘嘲笑呢。不然把你相公也接过来,这样那毒婆娘肯定会被气死了,哈哈哈。我看她改不改名号。对对,就把你相公接过来。”
这九尾公子想到一出是一出,马上要派人去那香料店把这村姑的相公抓来。水若云忙拦道:“我家相公是幕后小老板,平日里不在店里守着的。近日那毒婆娘又逼得紧,我相公兴许躲到哪了也不一定。要不,就容我给他带封信,店里伙计会转给他的。”九尾公子想想便应承下来。
梅满这几日过得是堵心堵肺的,自从知道小师娘出了事,他心里那愧疚就别提了。除了每日跟师父一样,勤运功多喝药外,他就是一门心思想着要给师父做点什么事才好。这私自外出寻仇是绝计不能干的,再添乱子他就真的可以自刎谢罪了。那他能干点啥呢?这天终于给他想到了。
在厨房里,梅满与那只甲鱼大眼瞪小眼很久了。说实话,他打架无数,杀人伤人也不在少数,但是杀小动物的事,他真是没干过。拿着菜刀,看那甲鱼又机敏的嗖的一下把脑袋缩了回去,梅满心里头恨的牙痒痒的:“我说甲鱼兄弟,你就不能痛快点的,脖子一伸我一刀砍了,你爽快我也爽快。跟我玩躲猫猫有个什么劲啊。”甲鱼没理它,刚刚一直看着他的那对小黑眼珠子这会已经随着脑袋全缩到硬壳里去了,怎么哄都不出来。年心芙找到他的时候,他还举着刀对着那硬壳左敲敲右敲敲,转着圈的敲,想把甲鱼脑袋敲出来。
年心芙看着看着,不禁笑出声来。梅满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她,大脸立马涨红了。他自己跟自己安慰道:“没事,老子有胡子,挡得住。”
年心芙奇怪了:“什么胡子挡得住。”梅满这才惊觉自己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他期期艾艾的不知该说什么好。年心芙又问:“你在做什么?”
梅满有些不好意思:“师父伤的重,我跟厨房小哥打听了,说甲鱼炖汤补气养身的,我想亲手给师父炖个汤。可是这臭甲鱼不听话,老缩着脑袋。”他说着说着,恨恨的瞪了甲鱼一眼,哼,让老子在年姑娘面前丢人,一掌劈死你。想着便真举掌欲拍过去。年心芙哎了一声,忙拦住了:“你这样把它拍碎了,哪里还做得汤的。内脏和油脂很腥臭的。”
梅满挠挠头:“那怎么办,它跟老子对峙很久了,就是不伸脑袋,缩得快,老子没办法。”一着急,老子老子又出口了。
年心芙笑笑:“让我来吧。”她卷了袖子,接过菜刀。梅满立马乖乖的站到一边去。只见年心芙先烧了锅热水,然后把甲鱼翻了个身,让它仰着,过了一会,甲鱼伸出脖子来抻着力想翻身,年心芙手起刀落。梅满红了脸,道:“老子老子是不太会这些个……老子只是想亲手给师父炖个汤,谁知道这么难的。”年心芙笑笑,麻利的处理好甲鱼,好一会没说话。锅里的水开了,扑扑的冒着热气,梅满的心里也扑扑的。年心芙把甲鱼下了锅,梅满听着她低声道:“梅满,谢谢你。”
梅满一愣,没想到会听到这个。他支支吾吾地挠着头,红着脸接不上话。年心芙扭头看着他,又道:“之前我也有不好的地方。我脾气很差,那样对你了,没想到最后还是你救了我,我一直都没有好好的跟你说过一声,谢谢。”
梅满看她说的认真,也吓了一跳,连摆着手:“不用不用,老子,不是,我不是为了要你谢谢的。”这么一说,又好象真的是想要什么才做的,说的不对。梅满又急了:“老子什么都不要的,那个什么,不是说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吗?老子只是……只是路见不平……对对……路见不平。”
年心芙笑笑:“我只是想说,梅满,你是一个好人。”
好人?这是什么意思?梅满想了二日,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
当梅满还在苦苦思索着好人的言下之意时,水若云的信送到了凌越山的手上。信上的笔迹不是她的,但有说明是因为她的手受伤了,所以请人代的笔。信中的口吻也不象她说话的语气,但凌越山知道这的确是她来的信,因为信里责怪了相公身为香料铺子的幕后小掌柜,平日里却太小气,她相中很久的发簪一直不给她买,现在她看到别人都戴了,心里难受,希望这次相公不要再拂她之意。信里说上次纠缠相公的毒婆娘,趁她独自回果儿村娘家探望的时候,将她打伤,幸得风华绝代、武艺高强的九尾公子相救。因为自己受伤不便,而毒婆娘对相公还在虎视眈眈,所以请相公也到九尾公子府上一避。又道恐相公避祸在外,此信若不能交到相公手上,还望店里管事相助找到相公,将意思转达。署名是桃花。
大家把信都看了看,有些不解。钟启波皱着眉:“为啥叫桃花了?”凌越山倒是看懂了,他道:“若若现在并不是以水家小姐的身份出现的,她当时一身村姑打扮,恐怕现在那九尾公子还以为她确是村姑。所以若若没有署自己的真名,陈述语气也与往时不同,更俗鄙些,这样才符她现时的身份。现在情势不明,暴露她水家的身份不知是福是祸,所以便是编派个村姑身份也是好的。她故意提到发簪,一是想我们确认这信确是她写的,二是想我们知道,她已经收到我们想传递的信息。至于罗罗索索说了一堆什么香料铺子掌柜,毒婆娘这些的,应该是她跟九尾公子那边撒的谎,让我们对好说辞。”他说到这,看着信,有些失笑:“至于提到九尾公子时那些捧上天的话,应该是让我们知道九尾喜欢人奉承,这点跟探子说的倒是一致。”
梅满在旁边急急道:“师父,那你什么时候去九尾公子那。”
凌越山沉思不语,好半天,哑着声道:“我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