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越山他们看到了告示,马上在城里查探了情况。原本还以为是别的宵小淫徒,想借夜香大盗之名来吓唬人行恶。但听城中人绘声绘色的描述,说就在前几日城中首富吕老爷家收到了夜香的帖子,说十以后要来带走吕家小姐,收到帖子那日吕家小姐房间里有怪香,弄得人心忐忑。
而且这几日有关夜香又重出江湖的传言是越传越盛,也不知是什么人神通广大的,还把夜香的来历都查出来了。虚虚实实的消息传的是沸沸扬扬的,听说他们都是来自苗疆毒龙族,夜香不是两个人,是好几组人,实际上就是一个组织。又听说毒龙族族长是一个邪魔,眼睛是绿色的,这次是亲自出来,带着夜香来为祸江湖了。
凌越山他们听得是疑雾重重,这些乱七八糟的,听起来肯定是与夜香有关没错,又是毒龙族又是绿眼睛的,应该指的就是西牙拓。可他们俩怎么会扯在一起呢?不过,无论如何,这下西牙拓也有麻烦了,夜香大盗来自苗疆毒龙族确是事实,无论夜香是否有好几组人,还是只是单兵做恶,反正这下把西牙拓捅了出来,他要想完全把自己与这事撇个干净,恐怕也不容易。
凌越山他们一方面在城中继续打听着,一方面赶紧联络月影组织,查探西牙朗清他们的情况,如果真是夜香出了问题,那恐怕西牙朗清他们有了麻烦。
可还没得探到这边的情况,城的动静却大了起来。原来这么巧好几拔武林中人就在附近聚会,在讨论罗艳门灭门一事,因为这段时日有几个武林中人死于焚阳五绝功,若罗艳门全都死绝了,那焚阳五绝又从何而来?然后又这么巧,听说这附近城里夜香又出现了,这下大家都斗志昂扬,纷纷进城,誓要将夜香与罗艳门相关之事查个明白,将这些武林败类通通杀个干净。
西牙朗清接到消息,赶到城里时,城里的气氛已然相当的诡异肃杀。街上不时看到江湖打扮的人三三两两的拿着兵器走来走去,许多店铺关门歇业,衙门加派了捕快官兵的巡守,生怕在城里闹出些什么事来,老百姓家家闭户,人人自危,不止怕夜香也来抢自家闺女,这满城的江湖汉子,谁知道哪个好哪个坏的,谁也惹不得。
西牙朗清与宗秀萍没有耽搁,直接找上了凌越山他们的客栈,详细的事情缘由都说了一遍,道:“等第二日我们发现时,阿清已经没有了踪影。这几天我们一直在找他,却没有消息。原本还想过会不会是西牙拓设的什么诡计,但他那边也一直没有动静。现在看来,这城中之事牵扯到他,恐怕他也有些麻烦,不好再轻易露面吧。”
凌越山道:“那这夜香重出江湖,难道就是阿清?”
“十有八九是如此了。”
“可他为什么这么做?他不是已经想通了吗?”这点的确让大家想不明白。难道是因为西牙拓对他们回花谷百般阻挠,使得西牙清对未来看不到希望,干脆又自我放逐,了断此生?
西牙朗清痛心疾首:“我这个孽子……”他哽了声,真是不知如何说起,夜香做过的令人发指之事可不是一件两件,若不是他的亲生子,若不是因为他这无能父亲而受这扭曲人生的折磨,他恐怕也会跟其它人一样,对夜香恨之入骨,除之而后快吧。
水若云听得几以后那吕家小姐就要遭难,想起当初亲历李家小姐的惨案,自己也被夜香追击,楚盈姐姐失踪、哥哥差点命丧黄泉,她对夜香的惧意不免又涌上心头。进得城来这几日她与凌越山那是寸步不离,晚上甚至还会做起了许久不曾有过的恶梦。
西牙朗清看出她的心思,心中是越发的羞愧,他自私的为了自己的儿子,拖累了这么多的好心人,他也实在太过意不去,于是道:“越山,此前幸得你们相助,我们父子也有了短暂的相聚时光,这已是超出我预期的太多。之后的情况会怎样,就由我们夫妇俩独自承担吧,你们就不必再管了。我与我的孩儿,身负罪孽,实在不能再拖累你们。”
凌越山知道这事不是他们想管就管得了的,而且最重要的,如果夜香是要再次犯恶,那他们没有理由去阻止其他人对夜香犯案的阻挠,不然岂不是他凌越山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但如果他们能找到事情的根源,西牙朗清能让西牙清回头是岸,用和平方式解决呢?可凌越山的这个想法,水仲楚却有不同的意见。
水仲楚有些尴尬的看了一眼西牙朗清,但有些话却不得不说:“朗清叔,想必你也知道,夜香在江湖上欠下的命案官司不少,就算没有吕家的这事,光是翻出旧账,估计江湖人也不可能用和平方式来解决此事。”换言之,夜香身份行踪曝了光,就是死路一条。走到这一步,再想回头是岸,谈何容易。
“也许,他并不想回头呢?”在众人的静默中,水若云突然小小声的说:“反正也没有希望了。当初西牙拓用我来要挟越山哥哥,我要是知道自己一点希望都没有的话,我就宁愿死了干净,也不要让西牙拓得逞。”
西牙朗清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在夜香帖子里定好的日期前,大家出尽了全力去寻找西牙清的下落,却完全一无所获。西牙朗清为了儿子的性命,什么方法也想一试,他甚至厚着老脸去找了那群江湖人,希望他们若是擒到夜香,不要取他性命,他这做父亲的前半生没有机会管教儿子,现在自是会亲手废他武功,将他带往深山隐居,绝不再踏入俗世一步。
可惜西牙朗清这个做父亲的心并没有得到一丝一毫的同情。这些人很多都带着与夜香的血海深仇而来,西牙朗清的儿子性命是人命,别人家的孩子性命就不是人命了?大家一看有个连带责任的人送上门来,那可是急红了眼的,一桩桩一件件,把夜香犯的那些恶行细数出来,的确是令人发指,人神共愤,西牙朗清羞愧难当,众人是越说越激愤,差点没逼着西牙朗清这个做父亲的当场自刎以谢天下了。
最后还是凌越山水仲楚他们闻讯赶来,极力为西牙朗清做了保,他与夜香恶行完全没有关系,只是与儿子失散多年,才想为亲子求个情,大家都受毒龙族西牙拓所害等等,当然对之间的禁忌是只字未提。那些江湖人很多在跃阳岭一睹过凌越山神威,算是受过这位凌少侠的救命之恩,遂就不再逼迫纠缠此事,就才令西牙朗清得以脱身。
这短短数日,西牙朗清似老了十岁,整个人都憔悴不堪。他似在炼狱中等待着儿子的任何消息,却无果。直到约定的日子到来了。
那一天,所有江湖人齐聚吕家,守在吕小姐的闺楼处。夕阳正缓缓落下,大地罩在昏沉沉的金色当中,大家手握兵器,齐齐戒备。
西牙朗清与宗秀萍也来了,他们也紧张的四处观望,若还有一线希望,他们还是不想放弃。凌越山带着水若云远远的坐在大树上,他答应她这次绝不鲁莽插手。事实上,来这之前,西牙朗清也已郑重的与他们说了,此事请他们不要再伸援手,他们父子生死由命,不希望再给其他人带来麻烦。况且,他们这一旦插手,说不定就成了江湖公敌,惹火上身。
梅满和水仲楚坐在另一边,水仲楚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如果不是夜香,那楚盈是不是就不会失踪,没有失忆,还在他的身边,可如果不是夜香,那楚盈是不是也已经被西牙拓的手下人摧残至死,香消玉殒。怎么都是夜香,而今晚,夜香也要面临他自己的命运。
就在众人惶惶等待当中,突然听得一人大叫:“看,屋顶上。”
只见一个身着黑衣之人,背对着即将落尽的夕阳,坐在那屋顶之上,撑着下巴看着他们。那不是西牙清又是谁。他神采奕奕,眼神睿亮,压根没有一丝颠沛流离逃命慌张的狼狈,与西牙朗清的焦虑疲倦俨然两个模样。
下面众人已经开口漫骂,有几个之前就参与过追捕有江湖人,此时已经确认来人正是夜香,这厮也太过胆大,还未入夜就敢来了。西牙清浅浅一笑:“我怕你们等太久,都怪累的。”
大家看他施施然的在屋顶坐着,也不知道他藏了什么机关,一时也没人贸然上去擒他。那西牙清又道:“你们这么多人等着,不就是想杀我吗?怎么临到头,又都犯怯了?”
西牙朗清在下面大声道:“阿清……”喊了他的名,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西牙清看着他,笑了笑:“你别犯傻了,没人会放过我的,我才不要再躲,要杀就杀个痛快。”
大家面面相觑,思索着他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西牙清发出鬼魅般的笑声,一下跳了出来,剑指众人,大声道:“你们这些个胆小鼠辈,如此夜香只余我一人,你们还不敢上来,口口声声说什么报仇,呸,虚张声势。有本事就都来吧,让我看看,今天又能杀得几人。”
有二人被这话激得,再耐不住,冲了上去。夜香显然是早有准备,他一脚踢了块砖瓦击向一人,一剑直刺另一个,二个跃上去的人还没有站稳就已经开打。夜香的武艺里,轻功最强,他的身形极快,变招诡异,不一会便砍伤一人,将他踢下屋顶。
另外两名武林人见状跃上补位,夜香以一敌三,杀得兴起,越战越勇。
天色已经暗了,月亮出了来,又有两人跳上了屋顶,西牙清再有天大的本事,也是寡不敌众,身上已被砍了两个血口子,他却似乎浑然不似,人偶傀儡般的,只会杀杀杀。西牙朗清在下面心痛难当,大声喊道:“阿清,你莫要一错再错了……”他的悲鸣声中,西牙清手里攻势停都未停,又砍倒一人。
水若云远处看着,抱着凌越山的胳膊落了泪:“阿清他,难道只能这样了吗,他真的是不想活了。”她埋头进凌越山怀里,不忍再看,心思敏感如她,其实已隐隐明白了。
又三个人跳上屋顶直挑西牙清,六对一,其实胜负已然分晓,西牙清体力渐弱,久战不续。但他没有一丝一毫停手求饶之意,更没有显示任何试图逃跑的意图。终于他被一脚踢翻,重重的砸到屋顶的另一边,一名剑客一跃而起,凌空劈出一剑,直奔西牙清而来。
剑光刺痛了西牙清的眼睛,他心里却隐隐含着期待。而眼看着这一剑就待砍下,西牙朗清再也耐不住,他拼尽全力,瞬间冲了上去,铛的一下把那剑挡开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对方暴怒喝道。
西牙朗清红着眼眶,抖着手:“他是我儿子,就算犯了天大的错,他还是我的儿子。无论这结局如何,我们父子共同承担。”
此话激的屋上屋下几十号人大声咆哮。承担?哪那么容易,只有血债血偿,才能了结仇怨。
西牙清躺在那,觉得今晚的月亮份外明亮,父亲挡在他的身前,背影那么高大。西牙清笑了,原来哥没说错,真的会有新生。他突然跳出来,向西牙朗清冲过去,对面那几人正准备与西牙朗清也来拼个你死我活,还没动手,就被西牙清的举动弄糊涂了。
西牙清来势凌厉,瞬间已至,西牙朗清惊讶的转身,还没来得及反应,已一把被西牙清擒住了手腕,长剑轻转,在月亮下闪着冰冷的光,一下子就插入了西牙清的胸膛。
西牙朗清大惊,手一松,放开了脸把,伸手将软倒的儿子抱住。西牙清嘴角挂着幸福的微笑,将头靠在父亲的怀里,轻声道:“爹,带我回家吧!”
现在可以了,没人会再来阻止了。
这是他第一次开口喊爹,却也是这辈子最后一次。
西牙朗清不知所措的抱着他的尸体,这声爹,他期待了好久,却没有预料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听到。他惊的身体麻木,四肢冰凉,抱着儿子好半天才失声痛哭出来。
所有人都被这一突变惊呆了。宗秀萍在下面泣不成声,眼泪模糊了双眼,心里却突然明镜般的清晰了,那个西牙拓,再没有什么可以威胁他们了。
凌越山抱着哭得发抖的水若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西牙拓,你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