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天策?凌越山细细一想,的确,乔英确实没有好奇问童天策为什么要抓年心芙。他们也并没有提过童天策有武艺,事实上童天策在他们面前只动过两次手,一次是黑刹大会上抢下了宗仞司和窦升勇,一次是将这二人杀死。此外,他们也没有再见过了。而乔英一直未提与童天策有过接触,却突然说了童天策有官职,武艺又高超,确实有些让人意外。
“难道童天策把乔英收买了?让他过来诱骗自己的徒儿?”凌越山想到的最坏的情况是这样。
“我也不知道,我在那听他说话,就是抓到这个语病,不好说是什么问题,但是就是觉得古怪啊。”水若云自第一眼看到乔英背影,误认为是窦升勇后,就被第一印象框住了,怎么都觉得他古怪,连听他说话也特别仔细,于是听出了毛病。
“我跟着年姑娘回房,把怀疑跟她说了,可她说言谈举止上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所以她下来的时候特意留意了有没有易容乔装。刚刚告别的时候她跟我说了,并没有易容的痕迹。这个真的是她师父。”水若云有些着急:“年姑娘说她师父是个好人,从小都待他们极好的,门里很多人都是师父收养回来,而且罗艳门那次她师父也受了害,她觉得断不可能对她有什么诡计。”可水若云心思敏感的毛病又发作,就是觉得怪怪的。
凌越山想想也是的:“罗艳门的时候,的确她师父也被掳了,听说也是受尽折磨,年姑娘的大师姐死前亲口说的,她还让年姑娘去救师父。”
这些水若云都知道,可她就是担心:“这些我们都只是听说,谁都没见过。越山哥哥,是我多疑了,可还是谨慎些好。年姑娘说过,那九尾公子曾经派人去救,可没有找到她师父。出事这么久,除了她大师姐,谁都没有见过。现在突然找上门来,话说的不圆,又不愿与我们一起。照理,你打败了罗艳门三大护使,在江湖上现在小有名气,他要报灭门之仇,为何不拉拢拉拢你?我看他的样子,躲你都躲不及。再说罗艳门已被灭了,就算余下些小兵小将,他要报仇,又何必急于一时,赶着把年姑娘带走呢?”
凌越山也觉得媳妇儿说的在理,他把她拉到怀里,轻轻抚她小脑袋:“你别着急,你说的都对,还是小心些好,我马上派人去找梅满回来,那乔英和年姑娘现在也没走远,让人跟好了,不会有事的。”
另一边,年心芙跟着师父走了很远,到了一个偏僻的农户里,屋里没有别人,只他们俩。或许是被水若云危言耸听之后,年心芙的心思也受到了影响,她也开始觉得师父有些怪。她特意找了些旧时的话题,一些只有她跟师父才知道的小事聊了聊,师父对答如流。于是她又找了几次机会不动声色的近地里观察,确认没有易容,这个师父确确实实不是假的。但到底哪里觉得古怪呢,她也说不上来,她暗想,或许真是这近一年,经历了太多的事了,所以自己都变得有些草木皆兵起来。
乔英在年心芙八岁时将她收养,教她习字学武,而后又带她走南闯北,在江湖上是混出了些名气。在年心芙心中,乔英就象一位慈父,对门里的每一位弟子都很好,他乐于助人,在年心芙之后,还收养了不少无家可归的女娃娃。
年心芙看着乔英脸庞上熟悉的皱纹,问:“师父,那个童天策如此利害,你是如何知道的,那我们该如何应对才好?”
乔英一愣,随即笑道:“我一路回去寻你们,一路打听近来江湖上的一些事,听说有个御史童大人最近是呼风唤雨的,所以知道了一些他的消息。”年心芙一想,也对,师父这么利害,打听得一些内幕消息也是寻常,当下觉得自己对师父有疑心着实有些羞愧。
当天下午,乔英亲自下厨做晚饭,给年心芙做了几个她爱吃的菜,师徒二人有说不完的话。提起年心芙那些死去的师兄妹,又不免一起伤心难过。乔英哽着声落了泪:“可怜我那几个乖徒儿被这些个恶徒所害,居然曝尸荒崖,幸好你将他们找了回来,也让他们得以入土为安。”年心芙倒在师父的膝上也泣不成声。
当晚,年心芙在西边的小屋里沉沉睡去。屋门打开,乔英走了进来,站着听了一会她的鼻息,而后走来,探了探她的脉,又走了出去。
他在屋外站了一会,夜色中,几个锦衣侍卫装扮的人隐隐现在阴影暗处,一个高瘦的人影飘然而至。此人凤眼鹰鼻,双目有神,正是童天策。
他看到乔英,笑了,施施然走近了二步:“没想到真的是你。”
“怎么老夫死不掉,让童大人意外了吗?”
“第一次没死成,第二次总该会死的。”
“呵呵,恐怕这次童大人舍不得让我死了?”
童天策不语,冷冷笑着盯着乔英,似乎对他这话很不以为然。他走上前二步。乔英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二步,急忙开口:“阿芙已经在我手上了。”
“哦?”童天策一扬眉,笑意更深:“那敢情好啊,你死了她一样也会归我的,你以为你还能把她藏得住?”
乔英冷道:“我是藏她不住,不过我也不打算藏,我只是下了毒,你要是不怕引毒上身,就直管拿她去练功吧。”
童天策往前的脚步一顿,看着乔英,哈哈大笑起来:“好你个乔英,居然想到使这招。你以为这样我就不会杀你了吗?”
“哼,我以为,比起要我的命,你更看重练成神功。”乔英孤注一掷。
童天策盯着他半晌,直盯着乔英有些发毛了,突然问:“条件呢?”
“我保证不会透露半句,窦升勇已死,而你也不必再有灭口的念头。”
童天策盯着他,不语。乔英顿了顿,又道:“你我已各取所需,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你也即将神功告成了,只缺阿芙这一味药,你又何苦与我过不去。”
“也许我觉得让你永远闭上嘴也很重要。”
“童天策,你不要苦苦相逼,我敢现身自是有了万全的把握。我死,阿芙也活不了,你的神功永无练成的一日。之前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事,苦心经营十年,试问谁还能做到,我的功劳最大,你却在最后关头背信弃义。现在我也不争什么,只求保命而已。”
“就是因为你的要求太简单,让我不能相信。”童天策微眯凤眼,冷冷一笑。“乔英,你太利害,你说对,你能做到的那些事,不是谁都能做的,这也是我当初选上你的原因。现在你这么主动的出现,拿年心芙来要胁我饶你性命,我要杀你的心,你不是早明白了,我怎么能够相信,你相信我会放过你。”他不会放过他,同样的,他也不会放过他。
童天策现在是有点不敢收年心芙,他不太相信乔英能给他一个完好的能用的药引,因为无论如何,他是不可能留这个知道太多秘密的人在世上。他杀过乔英一次,这个人城府之深,怎么可能还会相信他为了年心芙会放过他。但他的确很想要年心芙,非常非常的想,所以他迟疑着,要怎么办?
乔英当然不可能真的给童天策一个完好的药引,他是在赌。年心芙身上,他下了毒,没有他的解药当然不行,他求童天策,是做给童天策看的,因为他双手送上年心芙,童天策当然不敢收,可如果他拿来谈条件,童天策就会相信,他怕他了,他想活命,所以就有可能答应条件,然后接收年心芙,到时他奉上的所谓解药,会是另一味毒药,只要童天策用年心芙练功,那他必死无疑。到时候,自然就不会再有人要杀他了。而他,还可以顶着百禽门主的身份,东山再起。
两个人各怀鬼胎,在月色下互相打量着,揣摩着对方的心思。
“如果我是你们双方现在正在谈的条件,我想我有权力知道事情的真相。”年心芙的声音突然响起,在这静寂的夜色空间显得分外清亮。
乔英心里一惊,你不是该中毒睡沉了吗,将差点脱口而出的问号咽了回去,可不能说这话,要不然童天策知道下毒的事有异,那他哪里还有站在这谈判的筹码。
童天策转头一看,年心芙拿着剑,站在屋门口,一脸冷凛,不禁哈哈大笑出来,道:“这下有意思了,乔门主,你说是不是?”
乔英咬牙不语,扭过头去避开了年心芙的目光。
童天策笑得恶劣,凤眼透着戏谑的神采:“年姑娘,你想知道什么?或许我能知道一二的,一定告诉你。”
年心芙看着她的师父,咬着牙问:“我想知道,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童天策哈哈笑:“这个问题有趣,好象三言两语也说不清,嗯,应该说吧,我跟你师父,是互相想杀死对方的合作者。”
年心芙转头向他,想了想,问:“你为什么想杀我师父?你们合作什么?”
童天策又笑,想了想:“我给你一个线索,或许你就能想明白了。我不是想杀你师父,我已经杀过他,就在你面前,可是他居然没有死。”
这是什么意思?年心芙不明白,童天策只在她面前杀过两个人,一个是宗仞司,一个是窦升勇。年心芙突然有些发抖,想起水若云在窗边探头一看之后说的话:“是窦升勇。”
难道……
怎么可能?年心芙无法置信的瞪着她的师父。乔英咬着牙,沉默不语,竟然也不反驳。
童天策看着他们俩的表情,恶劣的觉得心情很好,哈哈,真是有趣。他凉凉的说:“有种本事叫易容术。乔门主那张脸是真的,可是窦门主的却不是。”
“那真正的窦升勇在哪?师父为什么要乔装成他?”
“根本就没有窦升勇这个人。”乔英终于发话了,反正什么都要揭晓了,与其让童天策说,不如他自己说:“焚阳五绝功是童天策这厮最早开始修习,可是按正常方法练功进展太慢,有次他发现淫书里有些理论与练功的的修习之道可融会贯通,于是便用家里的婢妾尝试,竟真让他窥出了玄机。之后,为了找更多的女体供他练功,也为了扩展势力,这位童大人就暗地里在江湖上组织邪教。”
年心芙心里一沉:“所以罗艳门的真正领导者是童天策。”
“呵呵,可不止,百禽门上上下下的吃喝花销生活用度,我也没少掏银子。”童天策凉凉的说。
这消息真是如五雷轰顶,年心芙厉声问:“师父,这个人这么坏,你为什么还要跟随他?因为钱吗?你要养活我们十多口人,所以才这样做吗?”
“哈哈哈哈……”童天策似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美人,你真是天真。你以为你师父是好人?是被迫的?他可是我用过的这么多手下人,最精明最有耐心最会算计的。”他斜斜看了乔英一眼:“难道你不觉得你师父收养的弟子当中,女弟子要多出很多吗?”
年心芙腿抖得几乎站不稳,她不能相信,这怎么可能?
“百禽门之前一直没什么建树,十二年前,我开始接触乔英,我观察了他二年,终于决定用他。有白花花的银子,还有机会能够练得神功,他可是急巴巴的就巴上来了。十年前,他开始收养女弟子。年姑娘,你就是十年前被收养的吧,你想想,在你之后,你师父收的,是不是全是女弟子?”
“那时候我还在找方法,没有大动作,很多事都要循序渐进。但百禽门这个壳,我们却不想毁了。于是6年前,开始组织罗艳门。我们俩都各自有身份,不能真身出现,所以才想出了窦升勇这个人物来。”
年心芙明白了:“那这两年,是因为你们觉得时机成熟了,便开始用罗艳门这个名号大肆作恶,掳抢女子练功?那到底是什么人灭了罗艳门?”
“没有人,是我们自己。我想要铁骑山庄的宝甲精盔,所以引他们来黑刹大会,而灭掉他们之后,需要一件更大的事转移大家注意力,另外,那大会上的很多人,我都想杀了,需要一个大家都不会注意的物体来施毒,有什么比被灭门的几十具尸体更让人想不到的?只不过可惜了,这事居然被凌越山那小子破坏了。”童天策说到最后,泛起了恨意。
还有一个原因,恐怕是罗艳门这个外壳太过招摇,那几十个门徒留着也没什么用了,索性闹了个灭门案来,以绝之后江湖上对失踪女子的追究。这点,童天策不说,年心芙自己就想到了,百禽门、罗艳门,不过是他们玩弄在掌间的伪装。他们这些门人,对这两个人来说,蝼蚁不如。
童天策道:“年姑娘,你知道了这些,也该明白自己肯定无法脱得身的。”
“可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问。”
“为什么非我不可?”年心芙不明白,他们都抓了这么多女子了,再抓几个也是寻常的很,为何这么固执于她。
童天策又笑了:“你是很重要的,我的神功最后一步,需要一个在凤穴之位,全阴时辰出生的女子。梁隋县就是凤穴之地,而你又是阴年阴月阴时生的。”
年心芙皱着眉,迷惑不解:“我并不是阴年阴月阴时生的啊。”
乔英冷冷一笑:“我带你离开梁隋县时,与你一同回家收拾你的行李,明明看到你家里有一张记着你生辰八字的纸页。现在这个时候,你还撒这样的谎,以为这个童天策就会放过你了?”
难怪师父从来没有问过她的生辰,门里孩童许多是孤儿,所以过生辰干脆都集中在大年三十,一起喜庆。她以为师父不问,是因为大家都定在年三十生辰了。却没想,其实乔英是把日子记在了心里。
童天策又道:“不过老天眷顾我,我居然又在梁隋县找到一个全阴时辰的女子,本想娶她过门,没想到她却跑了。不过那个不会武艺,而年姑娘你却是被乔门主悉心指导了十年的功夫。药引之女,功力越强越好。所以年姑娘,你是我的首选。”
年心芙心里冰凉,弦歌,他说的是弦歌,他一直要找的居然是弦歌。那页生辰是弦歌的,她想起来了,有天弦歌拿着生辰八字哭着来找她,说算命的说她八字不好,她又被爹爹嫌弃了。
年心芙不说话了,她不能说这八字不是她的,反正她是肯定逃不掉了,不能再拖累弦歌,若弦歌变成童天策唯一的选择,她可不敢想象这恶人会使出什么手段来。
可她现在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