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蓝能升帐,众将参拜毕。蓝能道:“寡人近来渐不耐烦。驸马都尉黄贵儿有经天纬地之才,神出鬼没之机,寡人欲封他为军师,总督兵马,卿等以为何如?”原来众将已服黄贵儿之智,又受其一团和气,不倚势不骄伐,今闻蓝能欲封其为帅,尽皆欢喜称贺。蓝能大喜,即封贵儿为军师、总督三都兵马大元帅、琴江侯,赐剑印各一,无大无小,悉听便宜行事。贵儿暗喜,佯为推逊了一回,俯伏谢恩,领了剑印出来。改花园为都督府,择日升堂理事,内外众将尽来参贺。贵儿与金莲商议道:“令兵权已得,尽可做事,但诸寨险要、出入道路,尚未熟悉,奴欲假为巡按,暗挟画匠,密绘图本,以使后日进兵设伏,先轻后重之谋。贤妹久住贼中,试思谁可引为心腹,保驾而往者?”金莲道:“将军黄允,与公公同姓,又其人原系龙川武生,因事杀人,官司缉捕紧急,避难来投此,其心每常郁郁。姐姐若与之交结,必可倚任。”贵儿闻言,即乘轿来拜。黄允闻得都督来拜,喜出望外,忙穿了公服出寨迎接。到了寨中,黄允欲请贵儿上坐参谒,贵儿不肯,只以宾主礼相见。茶罢,贵儿道:“本帅自到山来,除岳父蓝大王之外并无至亲,今将军与本帅属在同宗,愿要宗盟何如?”黄允大喜道:“但恐末将族微职小,有辱都督。”贵儿道:“何须过谦。”说毕,两人排叙世系,黄允系郑夫人所出,思斋系吴夫人所出,排来正是兄弟。贵儿即拜黄允为叔父,黄允喜不自胜,设宴款待而别。次日,黄允来至督府,请思斋夫妇出来,以哥嫂礼拜见。思斋亦喜,留住黄允痛饮至夜才散。自此,黄允日与思斋往来,情同骨肉。
过了数日,贵儿来见蓝能道:“三都之地,幅员七百余里,趁今诸帅贴服,凡诸险要须绘成图本,庶易控制。臣不敢惮劳,愿亲按行部属,就便图画,敢请王命。”蓝能道:“凡事当行音,卿自行之,不必来问寡人。”贵儿辞出,选健卒五百,命黄允为护卫,行牌知会,各帅尽来迎接。
一日,到了月角岭,守将俯伏道旁迎接。贵儿取手本来看,见守将名何足像,心中想道:“这个名字好生熟得紧!”想了一会,忽忆着道:“父亲同黄郎游罗浮回来,说丰湖有个何足像,考了个末名,其父何肖把酒桌儿踢掉了,难道就是他?只是闻他是个富户,如何来此做贼?奴且问他,自知明白。”到了寨中,足像庭参毕,贵儿说道:“尔是丰湖何足像么?”足像答道:“卑职正是。”贵儿道:“前年四月,在栖禅僧院考末名的就是尔么?”足像惶愧道:“都督何由得知?”贵儿笑道:“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那得不知。”足像闻言,满面羞惭。贵儿又问道:“闻尔是个富户,为何来此?”足像道:“卑职正为着这个末名,贻害至此!”贵儿惊讶道:“考个末名有甚要紧,便能贻害?”足像泣诉道:“卑职父亲何肖,因此末名,羞愤而死。业师饶有,谓此衅起于黄逢玉,此仇当报。寻逢玉不着,寻着逢玉的岳丈张瀚,饶有教卑职用了金银,投拜火带山赖大王为义父,引他来劫杀了张瀚一家。后来张瀚儿子张志龙,同了黄逢玉到军门告理,原来那黄逢玉结交瑶人作反,被军门拿住,严刑拷讯,招实反状,收监南海。信息到来,饶有复教卑职统着七八十人,到梅花村擒拿张志龙。不料,嘉桂山走下一个小后生,恰好遇着,被他打散众人,杀死饶有,把志龙救去了。”贵儿闻逢玉定罪南牢,大惊问道:“尔知逢玉后来如何?”足像道:“卑职因饶有人命事件,被人诈骗不了,只得投火带山去了。赖大王因瑶人来征,差卑职往南岭求救,回至围子日,被瑶将拿住,解往中军,不知黄逢玉几时出来,已做了将军,同着一个美貌女子高坐帐中,认出卑职,要把卑职腰斩报仇,忽又一美貌女子飞马而来,闻得是甚么梅小姐,救了卑职,叫卑职引他到关,破了赖大王,放卑职回乡。不料路至历田,又被此山主将擒拿至此,收用了卑职妹子。主将死后,蒙大王就令卑职守此。”贵儿复问道:“尔既到火带,可知张太公一家如何?”足像道:“卑职才到火带,就遁瑶人来征,却不暇探得。”
贵儿闻言,方知黄郎不回,原为着他一家,不禁凄然欲泣。遂斥退足像,急忙回来与金莲说知。沙夫人闻儿子被军门严刑酷拷,不觉两泪交流,贵儿亦泣。金莲道:“姐姐不必悲伤,黄郎既在嘉桂,可密使人到彼通知,叫他求李公主发兵来救,就可诛此逆贼,为民除害。”正说间,忽报蓝大王有紧急军情,请都督速到宫中商议御敌。贵儿闻报大惊,不知是么军情,恁般紧急。且听下回分解。
醉园评:此与上回大意亦相似,而笔墨变幻,出没无端,最得欲擒故纵之法。
念斋曰:永安之贼,缓则相攻,急则相救。铁牛、陈兴亦是劲敌,二女以计诛之,故逢玉兴兵,一战便定。
五军会剿十县同殃
诗曰:
天子何曾不圣明,诏书洞见宦游情。怎奈宦游人怯懦,两江群盗遂凭凌。君不见,
永安三都七十寨,烧残破碎无完民。程揭之盗又澒洞,多者数万少千人。
东至兴宁并长乐,北至河源龙川城。西则博罗南丰善,延及东莞尽沸腾。
吁嗟民生至此日,非伤子弟即父兄。父兄子弟不可保,安可桑麻绕屋青。
话说贵儿闻得逢玉为着他家,奔走受苦,不胜伤感,陪着婆婆悲不自胜。金莲正在那里劝解,且商量遣人到嘉桂山通知逢玉。说犹未了,忽报蓝大王有紧急军情请都督商议。贵儿大惊道:“有何紧急军情?”忙拭了泪,同着金莲来至宫中问时,方知惠州府归善县,因蓝能破了涌口,纵兵劫杀,烟火达于谯橹,官府不敢出一兵一骑相御,无赖奸民遂滭沸而起,杀人民、焚庐舍、索随和、建名号,两江之间真个弄得贼多而民少了。而程揭之盗又澒洞其间,大群数千人,小群数百人,凡数十百群,东至兴宁、长乐、程乡、揭阳,北至河源、龙川,西至博罗,南至海丰、归善,以及东莞等县,无不罹其凶害,而永安尤甚。永安有七十九围,每围有数村人居住,多者千余家,少者亦数百家,尽被残破,所剩者只有八围。圆墩围杀至千人,三角围杀四百人,樟独村杀得只剩三人,鹅阜岭乃至数千人尽屠。哭泣之声,日夜不绝,而官府置之不问,诸贼复声势相倚,出入无时。未破之家,昼夜惶惶如坐针毯。当时之民,直如毛诗所云:
知我如此,不如无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