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若未能顿除举选,以从古制,且稍变易,以息弊源,则官多佳吏,风俗可变。其条例如後:
举人条例
一、立身入仕,莫先於礼,尚书明王道,论语诠百行,孝经德之本,学者所宜先习。其明经通此,谓之两经举,论语、孝经为之翼助。诸试帖一切请停,唯令策试义及口问。其试策自改问时务以来,经业之人鲜能属缀,以此少能通者。所司知其若此,亦不於此取人,故时人云:「明经问策,礼试而已。」所谓变实为虚,无益於政。今请令其精习,试策问经义及时务各五节,并以通四以上为第。但令直书事义,解释分明,不用空写疏文及务华饰。其十节,总於一道之内问之。余科准此。其口问诸书,每卷问一节,取其心中了悟,解释分明,往来问答,无所滞碍,不用要令诵疏,亦以十通八以上为第。诸科亦准此。外更通周易、毛诗,名四经举。加左氏春秋,为五经举。不习左氏者,任以公羊、谷梁代之。其但习礼记及论语、孝经,名一经举。既立差等,随等授官,则能否区分,人知劝勉。
一、明法举亦请不帖,但策问义并口问,准经业科。
一、学春秋者能断大事,其有兼习三传,参其异同,商搉比拟,得其长者,谓之春秋举。策问经义并口问,并准前。
一、进士习业,亦请令习礼记、尚书、论语、孝经并一史。其杂文请试两首,共五百字以上、六百字以下,试牋、表、议、论、铭、颂、箴、檄等有资於用者,不试诗赋。其理通,其词雅,为上;理通词平,为次;余为否。其所试策,於所习经史内徵问,经问圣人旨趣,史问成败得失,并时务,共十节。贵观理识,不用徵求隐僻、诘以名数,为无益之能。言词不至鄙陋,即为第。
一、其有通礼记、尚书、论语、孝经之外,更通道德诸经、通玄经、孟子、荀卿子、吕氏春秋、管子、墨子、韩子,谓之茂才举。达观之士,既知经学,兼有诸子之学,取其所长,舍其偏滞,则於理道无不该矣。试策徵问诸书义理,并时务,共二十节。仍与之言论,观其通塞。
一、其有学兼经史,达於政体,策略深正,其词典雅者,谓之秀才举。经通四经,或三礼,或三家春秋,兼通三史以上,即当其目。其试策,经问圣人旨趣,史问成败得失,并时务,共二十节。仍与之谈论,以究其能。
一、学倍秀才,而词策同之,谈论贯通,究识成败,谓之宏才举。以前三科,其策当词高理备,不可同於进士。其所徵问,每十节通八以上为第。
一、其史书,史记为一史,汉书为一史,後汉书并刘昭所注志为一史,三国志为一史,晋书为一史,李延寿南史为一史,北史为一史。习南史者,兼通宋、齐志;习北史者,通後魏、隋书志。自宋以後,史书烦碎冗长,请但问政理成败所因,及其人物损益关於当代者,其余一切不问。国朝自高祖以下及睿宗实录,并贞观政要,共为一史。
一、天文律历,自有所司专习,且非学者卒能寻究,并请不问。唯五经所论,盖举其大体,不可不知。
一、每年天下举人来秋入贡者,今年九月,州府依前科目,先起试其文策,通者注等第讫,试官、本司官、录事、参军及长吏连押其後。其口问者,题策後云口问通若干。即相连印缝,并依写解为先後,不得参差。封题讫,十月中旬送观察使,观察使差人都送省司,随远近比类,须合程限。省司重考定讫,其入第者,二月内符下诸道、诸州追之,限九月内尽到,到即重试之。其文策,皆勘会书迹词理,与州试同即收之,伪者送法司推问。其国子监举人亦准前例。
一、诸色身名都不涉学,昧於廉耻,何以居官?其简试之时,虽云试经及判,其事苟且,与不试同。请皆令习孝经、论语。其孝经口问五道,论语口问十道,须问答精熟,知其义理,并须通八以上。如先习诸经书者,任随所习试之,不须更试孝经、论语。其判问以时事,取其理通。必在责其重保,以绝替代。其合外州申解者,依举选例处分。
一、一经及第人,选日请授中县尉之类;判入第三等及荫高,授上县尉之类。两经出身,授上县尉之类;判入第三等及荫高,授紧县尉之类。用荫止於此。其以上当以才进。四经出身,授紧县尉之类;判入第三等,授望县尉之类。五经,授望县尉之类;判入第二等,授畿县尉之类。明法出身,与两经同资。进士及三礼举、春秋举,与四经同资。其茂才、秀才,请授畿尉之类。其宏才,请送词策上中书、门下,请授谏官、史官等。礼经举人,若更通诸家礼论及汉已来礼仪沿革者,请便授太常博士。茂才等三科,为学既优,并准五经举人,便授官。其杂色出身人,量书判,授中县尉之类。判入第三等及荫高者,加一等。凡荫除解褐官外,不在用限。
一、其今举人所习既从简易,士子趋学必当数倍往时。每年诸色举人,主司简择,常以五百人为大限,此外任收杂色。
选人条例
一、其前资官及新出身,并请不限选数任集,庶有才不滞,官得其人。
一、不习经史,无以立身;不习法理,无以效职。人出身以後,当宜习法。其判问,请皆问以时事、疑狱,令约律文断决。其有既依律文,又约经义,文理弘雅,超然出群,为第一等;其断以法理,参以经史,无所亏失,粲然可观,为第二等;判断依法,颇有文彩,为第三等;颇约法式,直书可否,言虽不文,其理无失,为第四等。此外不收。但如曹判及书题如此则可,不得拘以声势文律,翻失其真。故合於理者数句亦收,乖於理者词多亦舍。其倩人暗判,人闲谓之「判罗」,此最无耻,请牓示以惩之。
一、其授试官及员外官等,若悉不许选,恐抱才者负屈;若并令集,则侥幸者颇多。当酌事宜,取其折中。请令所在,审加勘责,但无渝滥,并准出身人例,试判送省。授官日,其九品、八品官请同黄衣选人例授官;七品、六品依前资解褐官例;五品、四品依前资第二正官例。其官好恶,约判之工拙也。
一、旧法,四品、五品官不复试判者,以其历任既久,经试固多,且官班已崇,人所知识,不可复为伪滥耳。自有兵难,仕进多门,侥幸超擢,不同往日,并请试判。待三五年,举选路清,然後任依旧法。其曾经登科及有清白状,并曾任台省官并诸司长官判史者,已经选择,并不试,依常例处分。
一、每年天下来冬选人,今秋九月,依举人召集审勘,责绝其奸滥。试时,长吏亲自监临,皆令相远,绝其口授及替代。其第四等以上,封送省,皆依举人例处置。吏部计天下阙员讫,即重考天下所送判,审定等第讫,从上等据本色人数收人,具名下本道观察使追之,限十月内到,并重试之讫,取州试判,类其书踪及文体。有伪滥者,准法处分。其合留者,依科目资绪,随稳便注拟。
一、其两都选人,不比外州,请令省司自试。隔年先试,一同外州。东都选人,判亦将就上都,考定等第,兼类会人数。明年,依例追集重试之,还以去秋所试,验其书踪及词理。则隔年计会替代,事亦难为。
一、兵兴以来,士人多去乡土,既因避难,所在寄居,必欲网罗才能,隔年先试。令归本贯,为弊更深。其诸色举选人,并请准所在寄庄寄住处投状,请试举人。既不虑伪滥,其选人但勘会符告,并责重保,知非伪滥,即准例处分。
一、宏词拔萃,以甄逸才;进士、明经,以长学业:并请依常年例。其平选判入第二等,亦任超资授官。
一、诸以廕绪优劳、准敕授官者,如判劣恶者,请授员外官。待稍习法理,试判合留,即依资授正员官。
一、诸合授正员官人,年未满三十者,请授无职事京官及外州府参军,不得授职事官。
後论:有司或诘於议者曰:「吏曹所铨者四,谓身、言、书、判。今外州送判,则身、言阙矣,如何?」对曰:「夫身、言者,岂非洪范貌、言乎?貌谓举措可观,言谓词说合理,此皆才干之士方能及此。今所试之判,不求浮华,但令直书是非,以观理识,於此既蔽,则无貌、言,断可知矣。书者,非理人之具,但字体不至乖越,即为知书。判者,断决百事,真为吏所切,故观其判,则才可知矣。彼身、言及书,岂可同为铨序哉!」有司复诘曰:「王者之盛,莫逾尧舜,书称敷纳以言,为求才之通轨。今以言为後,亦有说乎?」对曰:「夫敷纳以言者,谓引用贤良,升於达位,方将询以庶政,非言无以知之,其唐、虞官百,咨俞无几;其下小吏,官长自求,各行敷纳,事至简易。今吏曹所习,辄数千人,三铨藻监,心目难溥,詶喧竞之不暇,又何敷纳之有乎?其茂才以上,学业既优,可以言政教,接以谈论,近於敷纳矣。」有司复曰:「士有言行不差而阙於文学,或颇有文学而言行未修。但以诸科取之,无乃未备?」对曰:「吏曹所铨,必求言行,得之既审,然後授官,则外州遥试,未为通矣。今铨衡之下,奸滥所萃,纷争剧於狱讼,伪滥深於市井,法固致此,无如之何。岂若外州先试,兼察其行,苟居宅所在,则邻伍知之,官司耳目,易为采听。古之乡举里选,方斯近矣。且今之新法,以学举者,一经毕收;以判选者,直书可否:可谓易矣。修言行者,心当敦固,不能为此,余何足观。若有志性过人,足存激劝,及躬为恶行,不当举用者,则典章已备,但举而行之耳,故无云焉。」有司复曰:「其有效官公清,且有能政,以其短於词判,不见褒昇,无乃阙於事实乎?」对曰:「苟能如此,最为公器。使司善状,国有常规,病在不行耳。但令诸道观察使,每年终必有褒贬,不得僭滥,则善不蔽矣。」问曰:「试帖经者,求其精熟,今废之,有何理乎?」对曰:「夫人之为学,帖易於诵,诵易於讲。今口问之,令其讲释,若不精熟,如何应对?此举其难者,何用帖为!且务於帖,则於义不专,非演智之术,固已明矣。夫帖者,童稚之事,今方授之以职,而待以童稚,於理非宜。」有司复曰:「旧法,口问并取通六,今令通八,无乃非就易之义乎?」答曰:「所习者少,当务其精,止於通六,失在卤莽,是以然耳。」复曰:「举人试策,例皆五通,今并为一,有何理?」对曰:「夫事尚实则有功,徇虚则益寡。试策五通,多书问目,数立头尾,徇虚多矣,岂如一策之内并问之乎!」
通典卷第十八选举六
杂议论下
礼部员外郎沈既济议曰:
计近代以来,爵禄失之者久矣,其失非他,在四太而已。何者?入仕之门太多,代胄之家太优,禄利之资太厚,督责之令太薄。请徵古制以明之。
管子曰:「夫利出一孔者,其国无敌;出二孔者,其兵不屈;出三孔者,不可以加兵;出四孔者,其国必亡。先王知其然,故塞人之养,隘其利途。」使人无游事而一其业也。而近代以来,禄利所出数十百孔,故人多歧心,疏泻漏失而不可辖也。夫入仕者多,则农工益少,农工少则物不足,物不足则国贫。是以言入仕之门太多。
礼曰:「天子之元子,士也。天下无生而贵者。」则虽储贰之尊,与士伍同。故汉王良以大司徒免归兰陵,後光武巡幸,始复其子孙邑中徭役,丞相之子不得蠲户课。而近代以来,九品之家皆不征,其高荫子弟,重承恩奖,皆端居役物,坐食百姓,其何以堪之!是以言代胄之家太优。
先王制士,所以理物也;置禄,所以代耕也。农工商有经营作役之劳,而士有勤人致理之忧。虽风猷道义,士伍为贵;其苦乐利害,与农工商等不甚相远也。後代之士,乃撞钟鼓,树台榭,以极其欢;而农工鞭臀背,役筋力,以奉其养。得仕者如昇仙,不仕者如沈泉。欢娱忧苦,若天地之相远也。夫上之奉养也厚,则下之徵敛也重。养厚则上觊其欲,敛重则下无其聊。故非类之人,或没死以趣上,构奸以入官,非唯求利,亦以避害也。是以言禄利之资太厚。
语曰:「陈力就列,不能者止。」昔李膺、周举为刺史,守令畏惮,睹风投印绶者四十余城。夫岂不怀禄而安荣哉?顾汉法之不可偷也。自隋变选法,则虽甚愚之人,蠕蠕然,第能乘一劳,结一课,获入选叙,则循资授职,族行之官,随列拜揖,藏俸积禄,四周而罢;因缘侵渔,抑复有焉。其罢之日,必妻孥华楚,仆马肥腯,而偃仰乎士林之闲。及限又选,终而复始,非为巨害,至死不黜。故里语谓「人之为官若死然,未有不了而倒还」者。为官如此易,享禄如此厚,上法如此宽,下敛如此重,则人孰不违其害以就其利者乎!是以言督责之令太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