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偶诣甲,询其何遽神验乃尔。甲述其由,乙心羡焉。归后亦荷畚锸至郊外,觅得败棺,如其法行之而返。是夜果有一鬼来谢,其状颦眉蹙额,褴楼如丐。乙遂告以所欲,鬼欣然愿为效力。乙大喜,以为指日可作富家翁矣,遂亦托其术。无何,问以所卜,鬼辄曰:“明日来。”易一人,鬼又曰:“明日来。”乙皆如其言应之,其人辄怀卦金而返。翌日更无有过而问焉者。乙还,以责其鬼,鬼曰:“某生前凡遇索债者,则应之以是。其他固未娴也。”言已寂然,自是绝不复至。某懊恨不已。访诸邑中,其人盖以负欠累累,忧郁成疾而死者也。
外史氏曰:老氏有言:“上德不德。”居今之世,欲求厚施而不望所报者,难言之矣。然欲冀获报,而至于残胬朽骼中求之者,亦已痴矣。况如某乙之锲舟以求者哉?宜其为鬼所揶揄也。昔者西施病心而颦,其里之丑人见而美之,归亦捧心而颦其里。其里之富人见之,坚闭门而不出;贫人见之,挈妻子而走。彼知美颦,而不知颦之所以美也。如某之弄巧成拙,使前鬼而在其侧,能不为之抚掌?
蛇异
康熙初,东河之新桥柱下忽出两蛇相斗,移时不解。观者渐众。桥忽崩坏,压而死者千人,蛇亦不见。事见厉樊榭《东城杂记》。此二蛇殆天使之欤?
十
鬼隶宣淫
京师宝泉局有神祠,门内塑鬼隶四人,颇着灵异。有工匠数人宿于门侧,梦中常被其污。其来时手足如缚,欲喊则不能出声。醒而扪其股间,每有青泥填塞,且肿痛不能起立。初不知何物为祟也,后有一黠者,又为所污,梦中默识其像,醒而忆之,始知即鬼隶也。相与告诸司官,而毁其像,其祟乃绝。
狐母
盛京参领达基之父某,尝猎于山中。会日暮,归途遇一少妇,年约二十,姿容绝世,告以迷途,求附载。某心念山僻安能有此妇,得非狐乎?尝闻人血可制鬼狐,使不得遁形。将试其术,遂许同车。日渐瞑,潜破鼻出血诛其额。妇皇急,骂曰:“黑心郎不畏死耶!”然卒不得遁。遂与俱归,逼为伉俪。逾年生达基。
妇遇家人有礼,举家亦不讳。见者惊其艳,而忘其为狐也。达基尝谓人曰:“吾母一切服食无异常人,惟顶心常戴一纱笠,寒暑不去。盖其顶中空,下窥见脏腑故也。”及卒后,众共验之,果然。
七额驸
嘉庆时,成德行刺,伺仁宗皇帝御朝,猝放一袖箭。一侍卫见箭来,不及御,辄以身覆御座,箭洞胸而死。是时七额驸在旁,急以两手抱成德,众侍卫群趋持之,遂醢成德。
相传成德武艺,侍卫中无有敌者。或于地中钉短柱一行,成德腾一足扫去,柱皆拔起。七额驸亦能之,然额驸只能扫七柱,而成德可扫至十二柱云。
后驾幸木兰打围,群臣方驰逐,有一熊突至御前,连伤侍卫数人。七额驸向前与熊手搏,良久,为熊擒去坐身下,不得脱。额驸急屈右足,竭力跌熊去,仆于山足,糜烂而死。然其足自是跛矣。
瞿式耜
初,王师入桂林,瞿公方巾燕衣,危坐署中。胡一清联马入,劝之去。公举杯曰:“能饮酒乎?”一清曰:“今日岂饮酒时?”遂跃马去。适总督楚师司马张同敞自灵州回,公喜曰:“敞至,吾死不孤矣。”敞曰:“公将何行?”公曰:“封疆之臣,知有封疆,封疆既失,更复何去?”敞曰:“将欲得当以他图也。公有命,敞敢不死!”遂止,饮酒。督标致远将军戚良勋牵马请公出城,再图恢复。家人泣请少忍须臾,待次公子之至。皆不许。遂被执,见定南王孔有德。有德曰:“公阁部耶?好阁部。”公曰:“汝王子耶?好王子。”有德箕踞地上,顾曰:“坐。”公曰:“我不惯胡坐。”有德肃然起,且揖之。见同敞,左右命之跪,同敞大骂。旁武士或以刀背折足,强之跪,同敞不屈,牵去将斩之。公正色叱曰:“张司马国之大臣,不得无礼!死则我同死。”有德素重公,悚然遂止。说降百端,卒不屈。有德愈重之,馆二公于别所。防御甚严,而供张饮食如上宾,二公赓和自若。
会公遣死士遗焦琏书,极言清兵赢弱,劝琏急提兵抵桂,且曰:“中兴大计,无以我为念。”逻卒得之以献,有德大恐。闰十一月十七日晨,请二人。公方食,食撤,公笑曰:“与总督多活四十一日,今事毕矣。”同敞曰:“快哉此行!今日得死所。”见者皆为泣下。二公颜色不变,扬扬如平常。总督藏一白网巾于怀,至是服之,曰:“为先帝服也,将服此以见先帝。”至独秀岩下,公指曰:“一生只爱泉石,愿死于此。”整衣冠争就刃。
被杀时,大雷冬发,远近士女皆为流涕。马蛟麟莅杀,雅重公,命以芦席覆之。越三日,侍御姚端,公门下士也,与杨爇入王邸,谋殓两公。启视,见公刃血在颈,身首不殊,面色不变,抚之而哭曰:“忠魂俨在,知某等殓公乎?”忽张目左右视,杨抚之曰:“次子来见公耶?长公子失所耶?”目犹视,端叩首曰:“我知师心矣。天子已幸南宁,师徒云集,焦侯无恙。”目始瞑。遂具衣冠,浅葬二公于风洞山之旷地,筑室于旁,守墓不去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