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努尔哈赤之欲图蒙古也,尝阴结西藏达赖喇嘛,使上己尊号曰“曼珠师利太皇帝”,冀借以慑伏蒙人,遂其并吞之计。未几,蒙古果皆归顺。由是奴儿哈赤感喇嘛不置。迨玄烨时,日夜开拓,颇有事于藏卫准回诸部。其子胤祯继之,乃先施其笼络于喇嘛,名为崇奉,实则欲食其肉而寝其皮也。当时敕建之寺,遍于辇毂下。故俗有在京和尚出京官之谚,可以想见其情状矣。而宫中筑有佛殿,尤极秽亵,不堪称道。据日本人古泽幸吉所着《燕京抄》中载一节云:“北京雍和宫,以雍正帝皈依喇嘛教赐名,奉有欢喜佛。或妇人裸体与鳏鱼交媾。或作恶鬼状,裸体屹立,拥抱美妇人。或形似牛,其上有露出阳根之菩萨骑之。或妇人裸体,自背割开,注以马尾。如是之佛像七八体。又鬼神殿中,奉有恶魔,长丈三尺余,人身,狗面,有角,与美貌女神作淫状。又有恶鬼手持凶器,闪闪有光,足下踏有裸体男女。是等不可思议之佛像,属喇嘛教。究其旨趣,淫杀二字而已。然内廷供奉,呗声不绝。噫,欲灭人家国,至不恤崇饰丑秽,以诲淫深宫,满主举动,洵足贻羞千古矣。虽然,以彼嫡配之妃,犹复屈身婢妾,以劝承畴之降,则区区淫具之设,尚足介之意哉!然逮今宫禁,淫风不息,未始非胤祯之崇拜淫邪启之耳。
胤祯之殂也,传闻异辞。然以天资之刻薄,而逞其暴戾恣睢之所为,自有可死之道矣。卒至不得令终,亦固其所,无足怪者。
当康熙末年,明珠擅权,政事败坏。皇子三十余人,各树党援,觊觎大宝。希冀得推戴之功者,交相附和。宫庭之中,大为纷扰。玄烨以耄老昏愦,不能禁。
已而胤祯以迅疾之手段,篡夺帝位,一时兄弟,咸怀怨愤,思以计害之,研究暗杀之器械及手术者,十有八九。惟胤祯能先发制人,故诸兄弟之计皆不遂,胤祯乃以次摧折之。其间尤着者,为允祀、允禟。
允祀系玄烨第八子,允禟系玄烨第九子,皆为胤祯弟。胤祯既黜其封,削其籍,又改其名,一曰阿其那,一曰塞思黑。此二名,满洲语谓之猪、狗。而加诸其弟,不少顾忌,胤祯伤残骨肉之情形,闻者发指。至雍正十三年,乃遇吕女之刺。
吕女之祖,为吕留良。自曾静劝岳钟琪举义不成,狱兴,辞连吕留良。胤祯严治之,戮留良并其徒严鸿逵尸。留良子葆中,时为编修,亦论斩。于是汉人之义愤大起。甘凤池辈,日从事于暗杀。清廷虽极为搜捕,不能止。当时留良孙女某,剑术之精,尤冠侪辈。为祖父复仇,遂入宫刺杀胤祯。人皆钦吕女有侠气。
或有疑之者曰:“胤祯乃病死,非刺死也。”然考《鄂尔泰传》,谓是日上尚视朝如恒,并无所苦。午后,忽召鄂入宫,外间已喧传暴崩之耗矣。鄂入朝马不及被鞍,亟跨骣马行,髀骨被磨损,血流不止。既入宫,留宿三日夜,始出,尚未及一餐也。当时天下承平,长君继统,何所危疑而仓皇若此,可证被刺之说为不诬矣。
自明季衣冠雀起,渐闻于时。至之遴,始以降清,位至极品。厥后陈说、陈世倌、陈元龙,父子叔侄并位极人臣,遭际最盛。康熙间,胤祯与陈氏尤相善。会两家各生子,其岁日月时皆同。胤祯闻悉,乃大喜,命抱以来。久之,始送归。则竟非己子,且易男为女矣。陈氏殊震怖,顾不敢剖辨,遂力秘之。未几,胤祯袭帝位,即特擢陈氏数人至显位。迨乾隆时,其优礼于陈者尤厚。尝南巡至海宁,即日幸陈氏家,升堂垂询家世。将出,至中门,命即封之,谓陈氏曰:“厥后非天子临幸,此门毋轻开也。”由是陈氏遂永键其门。或曰:“弘历实自疑,故欲亲加访问耳。”或曰:“胤祯之子,实非男,入宫比视,妃窃易之,胤祯亦不知也。”或又曰:“弘历既自知非满人,在宫中尝屡屡穿汉服,欲竟易之。一日,冕旒袍服,召所亲近曰:”朕似汉人否?‘一老臣跪对曰:“皇上于汉诚似矣,而于满则非也。’弘历乃止。
弘历渔色甚至。傅恒之妻,孝贤皇后嫂也。以淑房戚,得出入宫掖。弘历乘间逼幸之,傅恒妻不敢拒,遂有娠。未几,生一男,即福康安也。傅恒凡四子,其三子皆尚主为额驸,宠眷反不及福康安。而福康安独不尚主,其故可想见矣。
弘历爱福康安甚,屡欲封之为王,使与诸皇子均,而绌于家法,不得如愿。乃俾福康安总师干,建军功,以为分封之基础。是以福康安所至之地,必妙简名将劲旅以辅之。他将亦默为迎合其意,故作不胜状,以让功于福康安。已晋封贝子矣,然终不及封王而死。其死也,以郡王赠之。
弘历御宇六十年,行内禅礼,一时称盛。世所称为“十全老人”者,是也。然好微行,故有至西清古鉴馆识杨瑞莲事。
先是,有常州杨瑞莲者,工篆隶书,居乡郁郁不得志。乃往京师,依其戚梁诗正。会开西清古鉴馆,诗正送瑞莲入馆中,充缮写官。至是,为八月十三日,馆中人多入闱乡试,瑞莲独在馆。午后,一伟人科头白夹,徐步而至。瑞莲不知谁何,漫揖之就坐。其人问馆中人皆何往,以应乡闱对。问:“君胡独不往?”曰:“恐内廷时有传写事件,故留此耳。”遂问姓名籍贯,瑞莲一一详告。索观所为书,颇称赏。忽数内侍闻声寻至,始知为弘历,亟匍伏叩头。弘历笑颔之而去。明日,语诗正曰:“汝戚杨某甚诚实,篆隶亦佳,不得与试,殊可惜,可赏给举人。”诗正顿首谢。嗣瑞莲以修书劳绩,议叙选湘潭令。颇自矜其书,尝忤大吏意,被劾,弘历曰:“杨瑞莲诚实人,予所深知,所参不准。”以原奏掷还。以此见弘历之微行为不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