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人读书明理,期于世有所济,立功名以见重当时,此体用兼备之学也。若学成理明,无意立名,而慈祥之念,无时无地不期于济世,此其品诣不又加人一等乎哉?余观伦声许生《外科证治》一书而有感焉。伦声少嗜学,经史而外,旁及诸子百家,一名一艺之微,手披目览,各有所得。山居数十年,怡然自乐,不肯以学自炫。间因良善之家式微,为之指示趋吉修方。或婴孩疾痛,时医束手,为之施送药饵,无不速效,人始奇之。由是名噪于士大夫间。延访遂众,辞之不获,已择近地大山水处,始一命驾。人与之款洽,言皆经济文章,绝不及他事。庚寅春,余遇于皖江郡城,年逾八十,白发萧疏,神明弗衰,非学养之醇耶。
嗣余权篆芜关,通尺素书,邀其掉扁舟冒雪而来,围炉谈论竞日,叩其生平阅历,如郡县学宫添建文峰高阁,不周岁而人文蔚发,是何神速,伦声则谦未遑。谓吉凶皆盈虚消长自然道理,一有走避,必干造物之忌。若乃胜地名区,善人多则吉祥自生,趋吉之说,皆事之适然相合,非尽关人力也。其言似谦,其实有至理存焉。临别检行箧,余见有《外科证治》一书,则续成其故友毕苍霖未竞之业。其部首分别阴阳证治,其卷末并列急治五条,共书五卷,自记甚悉,余益叹其品学之优也。书成,不独擅其美,必推善于创始之良友。其所分门列类者,皆二十余年历试活人无算之实学,非借着书立说以求声誉者比。余将远别数千里外,此书若仍携归,恐久而失传,为借抄副本付剞劂,以质世之精医理者;虽曰小道,亦足见伦声所学之绪余,与济人之素心云尔。
生名克昌,和州国学生,伦声其字也。
时道光岁次辛卯夏月督榷使者云梦程怀书于上海榷署
自记
昌性好医,少时诵读之暇,访求名医着述,见外证与小儿痘证两门,生死反掌,非比内证,尚可延迟待治。闻东台周舒轩先生精医术,昌往从学焉,十余年深究精思,稍知梗概。
继得郑西宾《痘证必读》,虽集腋成裘,而分门析类,了如指掌。又得前明耿仁斋《麻科明镜》遗稿,惜乎残缺过半,昌为之增着删繁,分列四篇,便于习学,二书皆梓行于世。第外证一书,汗牛充栋,偏执者多,适中者寡。有同人毕苍霖者,着《外科证治》,阐发透彻,于外证大有裨益。苍霖甫着两卷,年未三十而卒,书成废帙。昌虽不敏,广集诸名家外科考证,访求效方,立痈疽就简于各证部之首,分别阴阳脏腑经络,认证医治。历试二十余年,诊视送药,无不获效,四远就医者,岁无虚日。又增内景、外因、奇证、蛊证、中毒五条,并立应验药方附于书末,以备急用,共成五卷。非敢问世,聊以备遗忘耳。
许克昌自识
序(二)
有学问之医,有阅历之医,外科古有专业无专书,故阅历为尤切。汉唐作家十数,然多亡佚》,莫详于《外台》。顾闳深奥衍,未易通晓,且时异事殊,即方药所载,或至贵而骤不可得,或甚贱而莫识其名,是以精而用之者益鲜。自后源流不一,治遂多歧,其专门名家,大率由阅历而进之学问者也。近世《外科证治》一书,不为高论,一以阴阳虚实为之端,法期简要,方必中和,深有取于王氏《全生集》,而删繁补缺,几于明备。览之而得其归,用之而有其效,视他书徒炫名目,侈陈古义,或不甚切于日用者有间。夫自武进曹畸庵有《疡医雅言》之述,《千金》、《外台》将可以复明于世,独于宋后诸家等之自桧以下,今以此书为矢,则学问即阅历,阅历亦学问,溯流穷源,庶无遗憾耳。谨识其大概,以谂世之笃嗜斯道者。
同治乙丑冬孝感屠仁守书于成都寓斋
重刻外科证治弁言
一、此书创刻于吾乡程玉农廉访,垂今三十余年,未见别本,将来流传必且益少。蜀中同官诸君子,相与醵资重刻,诚为快举。
一、蜀中论外科,推王氏《全生集》为善本。此书于《全生集》采摭尤备,于其所不备者,又皆大备,故此书较《全生集》,有过之无不及也。
一、此书初刻,体例多未画一,舛错尤甚。兹刻属知医者再三雠校,凡是正二百余条,仍间有误文,实因无可勘据,不若姑阙疑以传疑。
一、此书引用各家,皆未注明来历,系是随时甄录,意在得瘥而止。兹刻亦不及遍考,识者详之。
一、附刻全生集医案,因与此书足相印证,参阅良便。
一、此书不及丹药,兹得《疡医雅言》丹药方,简明切要,录附于后,以成完璧,其意详见识语中。
同治丁卯仲春月京山易崇阶倥侗氏书
凡例
一、是书逐证措治,条分部款甚详。其有证治同而部位名异者,因痈疽就简于各部之首,辨明红白阴阳,按痈疽治法,便于查阅,万无一失。
一、凡有方而仅治某证者,则列于某证之后;有方而通治诸证者,则另立通用方类,逐方排着,不致杂乱。其用药分量俱备,庶无临证乖方之误。
一、人身脏腑阴阳,各具形义,经络部位各分攸司,犹兵家之地利也。不知地利,不可以为军师;不知脏腑经络,而克得为医师乎。历来诸书经络歌括,文句参差,联章成诵,辨晰为难。今阅陈见飞先生小集中,有外至头目以至足,内自心肝脾肺肾以及六腑筋脉景说,次第成列,良为尽善,爰采以分列各部,为学人便以因证参阅也。
一、五善七恶歌,是书本不欲取。盖痈疽之初,不过营气壅遏,卫气郁滞,致成疮肿,因其势而利导之,皆属善全,何恶之有?迨其日久溃腐,或阴阳误治,或气血衰羸,则七恶蜂起。斯时反恶归善回天之力,不可谓非医家之责也。兹录二歌者,一以畏矫古之讥,一以备吉凶之鉴耳。愿世之医家,勿以现有恶象尽诿不治,苟有一线可挽,当参酌援之,更以内科脉理详审之,庶不愧为仁术。
一、世人以升降药为外科拔脓之要药,殊不知升降药乃盐、矾、砂、汞,火力锻炼而成,药之霸道者也。去瘀生新,或有赖焉。若证患日久,气血本已虚亏,岂可任用霸剂,必补气血为主,禁痛禁烂,《全生集》中已切言之,焉可忽诸。凡外证之初起者消之,痛痒者止之,溃烂者敛之,临危者救之。去瘀用平安饼,针头散;生新用象皮散、六和散,获效奏功,百无一误。是知升降药虽有益而亦有损也。故二方不入选用。
一、各部痈疽证治,分别阴阳,言语每多重赘,恐人偶一认错,为害不浅,学人详之。
一、罕见罕闻之奇疾,医书亦不可缺载。其按部位而患者,分列部位;其患无定处,共集一类。又如血拥、号虫等类者,兹更集奇病、怪虫两门,冀或偶有是病,便于医治。
一、方药所当炮制者,须按本草照法精制,不可忽略。如制番木鳖等与本草稍异,另附列制法于后。
一、恶虫证中有虫证,皆禀阴阳不和,湿热毒生。凡有虫伤,则于虫伤门寻类推治。
一、中毒类,似与外科无涉,要知医乃仁术,何在非救人之道,即饮食药饵,亦有中其毒者,待及求方问药,人命休矣。故亦录附卷后,且可为养生者知所慎防云耳。
一、是书采簇书,并经亲见获效。其间折衷萃辑,五易稿而始成。痈疽证治,皆所亲验。苟根据方修合,认证用药,洵使穷荒僻壤,咸庆生全。识者当不以鄙言为狂僭也。

痈疽证治统论
问曰:痈疽何为而发也。答曰:人之一身,气血而已,非气不生,非血不行。气血者,阴阳之属也。阴阳调和,百骸畅适,苟六淫外伤,七情内贼,饮食不节,起居不慎,以致脏腑乖变,经络滞隔,气血凝结,随其阴阳之所属,而攻发于肌肤筋脉之间,此痈疽之所以发也。
曰:然则痈疽有别乎?曰:痈者,壅也,邪热壅聚,气血不宣,其为证也为阳,属六腑,高肿其为证也为阴,属五脏,漫肿色白,坚硬木痛,而其发也必缓,故所患深沉而难疗。此痈疽之所以别者然也。曰:然则其治之也当若何?曰:初起者,审其证而消之;成脓者,因其势而逐之;毒尽者,益其所不足而敛之,此治痈之大旨也。于是乎未出脓前,痈则宣其阳毒之滞,疽则解其阴寒之凝;已出脓后,痈则毒滞未尽宜托,疽有寒凝未解宜温。即患阴疽,虽在盛暑之时,必用辛热之剂,以助阳气;如生阳痈,虽在严寒之时,必用寒凉之剂,以泻火邪,不拘盛暑严寒,但当舍时而从证也。曰:然则视其外即可知其内欤?曰:吾闻之,医者意也,有诸内则形诸外,故四诊为医家辨证之筌蹄,而望居其一。是以外科之证,形色可凭,善恶可准,一定而不移,显然而易见,非若伤寒证有传经之变也。盖色红痛者,实热壅聚也;色白阴痛者,虚寒沮逆也;憎寒发热者,表邪未解也;口渴便秘者,里邪未通也;红活高肿者,气血拘毒于外也;白塌漫肿者,气血冰结于内也;根红散漫者,气虚不能摄血紧附也;不痛坚硬者,血凝不能附气流行也;外红里黑者,毒滞不化也;紫暗不明者,胃气大伤而肌肉死败也;按之陷而不即高,顶虽温而不甚热者,脓尚未成也;按之随指而起,顶已软而热甚者,脓已灌足也;脓色浓浓者,气血强旺也;脓色清淡者,气血衰弱也。诸如此类,审其外,悉其内,按其委,溯其源,此所谓望而知之者也。曰:然则疮疥之与痈疽同乎否,有不发为痈疽而发为疮疥者何也?曰:人之躯壳,计有五层,皮脉肉筋骨也。发于筋骨间者,疽是也;发于脉肉间者,痈是也;发于皮腠间者,疮疥之属是也。大抵营卫不足,湿热邪风,肥甘浊气,淫于肌肤,留滞不散,则疮疥所由生。或痒或痛或脓或水,名类颇多,治法不一。热则凉之,湿则利之,虫则杀之,风则散之,燥则润之滋之。更宜戒沐浴,以避湿气,忌浓味以清营卫,而疮瘥矣。此所以较痈疽之证治,有大同而小异者焉。噫!人能慎养,气畅血盈,不使形体有衰,则痈疽疮疥从何而发?苟或不然,百病丛生,又岂惟痈疽疮疥而已哉。古人不治已病治未病,非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