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笔式》,作者不详。此书在中国历代书目中未见著录,中土亦未有流传。《日本国见在书目》“小学家”类著录“《文笔式》二卷”,其遗文散见于《文镜秘府论》中。
关于此书产生年代,中外学者有不同意见。罗根泽《文笔式甄微》(载《中山大学文史学研究所月刊》第三卷第三期,一九三五年一月)根据此书所引及诗无唐代作品,以及称温子升、邢邵、魏收诸人为“近代词人”等线索,推断作者为隋时人。王利器《文镜秘府论校注》复据文中引徐陵文有“诚臣”,以为当出作者避隋高祖杨坚之父杨忠讳而改,遂谓“此书盖出隋人之手”(页四百七十五)。小西甚一《文镜秘府论考·研究篇》则根据《文笔式》与《笔札华梁》内容近似推论,若是前者引用后者,则其作者当与上官仪同时或稍后,反之,则《文笔式》在《笔札华梁》前。虽无确证可说明其为隋时人,但可以断言其为盛唐前作品(页四二)。
今案:使用“诚臣”一词未必可证其必出于隋人之手。如唐太宗《赐萧瑀》诗亦有“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全唐诗》卷一)之句,据《旧唐书·萧瑀传》载,此诗乃作于唐贞观年间,即为一证。又《文镜秘府论·文笔十病得失》录《文笔式》云云,其中引及鲍照《河清颂序》,鲍照之“照”各本均作“昭”,显然出于避武后“曌”之讳而改(参见《定本弘法大师全集》第六卷《文镜秘府论》页四二三)。又《七种言句例》自一言句至七言句全录《笔札华梁》,八言至十一言则录《文笔式》,显然是对《笔札华梁》之增补。又《日本国见在书目》大致按作者先后分类排列,《文笔式》乃在杜正伦《文笔要决》之下,元兢《诗髓脑》之前。据《旧唐书·杜正伦传》,杜氏乃卒于唐高宗显庆三年(六五八年)以后。综上所述,可确认《文笔式》产生时代当稍后于《笔札华梁》,即武后时期。
考今本《文笔式》内容,出于其自创者并下多见,大多雷同于刘善经《四声指归》及上官仪《笔札华梁》,故在辑考中往往不易作十分确切之厘清。如《属对》、《论体》、《定位》、《文病》及《文笔十病得失》诸篇,均根据今人推断结果所作之初步整理。但三家所说,既然宗旨一贯,后出者便不妨既引述袭用,又有所增补附益,此亦古书通例之一(参看余嘉锡《古书通例·辨附益》)。
《文笔式》一书在中土虽未见流传,但托名魏文帝《诗格》,其中部分内容即自《文笔式》中袭取而来。又此书因较早传入日本,遂产生较大影响。如平安时代空海《文镜秘府论》中曾大量引用其文,《本朝文粹》卷七《省试诗论》亦记载当时文人以《文笔式》理论作为讨论声病之依据;镰仓时代释了尊《悉昙轮略图抄》(见《大正新修大藏经》第八十四卷)也曾经加以引用,可见此书对日本汉文学发展起过一定作用。
“文”“笔”之分始自晋宋,《文心雕龙总术篇》谓:“别目两名,自近代耳。”《文笔式》对于“文”“笔”之区分,上承刘勰,谓:“文者,诗、赋、铭、颂、箴、赞、吊、诔等是也;笔者,诏、策、移、檄、章、奏、书、启等也。即而言之,韵者为文,非韵者为笔。文以两句而会,笔以四句而成。”简洁明了。
哈哈儿据张伯伟编校,江苏古籍出版社2002年繁体竖排本《全唐五代诗格汇考》录校制作。
(一)六志
一曰直言志。二曰比附志。三曰寄怀志。四曰起赋志。五曰贬毁志。六曰赞誉志。
一曰直言志。
直言志者,谓的申物体,指事而言,不藉余风,别论其咏。即假作《屏风诗》曰:“绿叶霜中夏,红花雪里春。去马不移迹,来车岂动轮。”
二曰比附志。
比附志者,谓论体写状,寄物方形。意托斯间,流言彼处。即假作《赠别诗》曰:“离情弦上急,别曲雁边嘶。低云百种(千过)郁,重露几(千)行啼。”
三曰寄怀志。
寄怀志者,谓情含郁抑,语带几微。事侧(例)膏肓,词褒谲诡。即假作《幽兰诗》曰:“日月虽不照,馨香要自丰。有怨生幽地,无由逐远风。”
四曰起赋志。
起赋志者,谓斥论古事,指列今词。模春秋之旧风,起笔札之新号。或指人为定,就迹行以题篇;或立事成规,造因由而遣笔。附申名况,托志流(浮)言。例此之徒,皆名起赋。即假作《赋得鲁司寇诗》曰:“隐见通荣辱,行藏备卷舒。避席谈曾子,趋庭诲伯鱼。”
五曰贬毁志。
贬毁志者,谓指物实佳,兴文道恶,他言作是,我说宜非。文笔见贬,言词致毁,证善为恶,因以名之。即假作《田家诗》曰:“有意嫌千石,无心羡九卿。且悦丘园好,何论冠盖生。”
六曰赞誉志。
赞誉志者,谓心珍贱物,言贵者不如;意重今人,云先贤莫及。词褒笔味,玄欺丰岁之珠;语赞文峰,剧胜饥年之粟。小中生大,短内生长,拔滞升微,方云赞誉。即假作《美人诗》曰:“宋腊何须说,虞姬未足谈。颊态花翻愧,眉成月倒惭。”
(二)八阶
《文镜秘府论》地卷“八阶”节本于《笔札华梁》,题下注“《文笔式》略同”。参《笔札华梁》“八阶”节,此处从略。
属对《文镜秘府论》东卷《二十九种对》首列十一对云:“古人同出斯对。”包括《文笔式》、《笔札华梁》、《诗髓脑》、《诗议》及《唐朝新定诗格》,其中属于《文笔式》和《笔札华梁》者颇难厘清。故此节文字与《笔札华梁》有重合之处。
第一,的名对。
的名对者,正也。凡作文章,正正相对。上句安“天”,下句安“地”;上句安“山”,下句安“谷”;上句安“东”,下句安“西”;上句安“南”,下句安“北”;上句安“正”,下句安“斜”;上句安“远”,下句安“近”;上句安“倾”,下句安“正”。如此之类,名为的名对。初学作文章,须作此对,然后学余对也。诗曰:“东圃青梅发,西园绿草开。砌下花徐去,阶前絮缓来。”
第二,隔句对。
隔句对者,第一句与第三句对,第二句与第四句对。如此之类,名为隔句对。诗曰:“昨夜越溪难,含悲赴上兰。今朝逾岭易,抱笑入长安。”
第三,双拟对。
双拟对者,一句之中所论,假令第一字是“秋”,第三字亦是“秋”,二“秋”拟第二字,下句亦然。如此之类,名为双拟对。诗曰:“夏暑夏不衰,秋阴秋未归。炎至炎难却,凉消凉易追。”
第四,联绵对。
联绵对者,不相绝也。一句之中,第二字第三字是重字,即名为联绵对。但上句如此,下句亦然。诗曰:“看山山已峻,望水水仍清。听蝉蝉响急,思乡乡别情。”
第五,互成对。
互成对者,“天”与“地”对;“日”与“月”对;“麟”与“凤”对;“金”与“银”对;“台”与“殿”对;“楼”与“榭”对。两字若上下句安,名的名对。若两字一处用之,是名互成对。言互相成也。诗曰:“天地心间静,日月眼中明。麟凤千年贵,金银一代荣。”
第六,异类对。
异类对者,上句安“天”,下句安“山”;上句安“云”,下句安“微”;上句安“鸟”,下句安“花”;上句安“风”,下句安“树”。如此之类,名为异类对。非是的名对,异同比类,故言异类对。但解如此对,并是大才。笼罗天地,文章卓秀,才无拥滞,不问多少,所作成篇。但如此对,益诗有功。诗曰:“天清白云外,山峻紫微中。鸟飞随去影,花落逐摇风。”
第七,赋体对。
赋体对者,或句首重字,或句首叠韵,或句腹叠韵;或句首双声,或句腹双声。如此之类,名为赋体对。似赋之形体,故名赋体对。诗曰:句首重字:“袅袅树惊风,丽丽云蔽月。”“皎皎夜蝉鸣,胧胧晓光发。”句腹重字:“汉月朝朝暗,胡风夜夜寒。”句尾重字:“月蔽云晒晒,风惊树袅袅。”句首叠韵:“徘徊四顾望,怅悢独心愁。”句腹叠韵:“君赴燕然戍,妾坐逍遥楼。”句尾叠韵:“疏云雨滴沥,薄雾树朦胧。”句首双声:“留连千里宾,独待一年春。”句腹双声:“我陟崎岖岭,君行峣崅山。”句尾双声:“妾意逐行云,君身入暮门。”
第八,双声对。
第九,叠韵对。
第十,回文对。
第十一,意对。
诗曰:“岁暮临空房,凉风起坐隅。寝兴日已寒,白露生庭芜。”又曰:“上堂拜嘉庆,入室问何之。日暮行采归,物色桑榆时。”
第十二,头尾不对。
今江东文人作诗,头尾多有不对。如“侠客倦艰辛,夜出小平津。马色迷关吏,鸡鸣起戍人,露鲜华剑影,月照宝刀新。问我将何去,北海就孙宾。”此即首尾不对之诗,其有故不对者若之。
第十三,总不对对。
如“平生少年日,分手易前期。及尔同衰暮,非复别离时。勿言一樽酒,明日难共持。梦中不识路,何以慰相思。”此总不对之诗,如此作者,最为佳妙。夫属对法,非直风花竹木用事而已。若双声即双声对,叠韵即叠韵对。
(三)句例
《文镜秘府论》东卷《笔札七种言句例》,前七例多出于《笔札华梁》,八至十一言句例则出于《文笔式》。
二言句例。“翼乎”、“沛乎”等是。
三言句例。“春可乐,秋可哀。”
八言句例。八言句者:“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孙王。”
九言句例。九言句者:“嗟余薄德从役至他乡,筋力疲顿无意入长杨。”
十言句例。
十一言句例。《文赋》云:“沈辞怫悦,若游鱼衔钩而出重渊之深;浮藻联翩,犹翔鸟缨缴而坠曾云之峻。”下句皆十一字是也。